卢西安站在房间的铜镜前,金发松散地扎在脑后,孔雀蓝的外袍换成了更便于行动的深棕色猎装,袖口收紧,腰间别着他那细剑,这是他少有的“实用主义”打扮。
他转身,看向正坐在角落擦拭钢臂重弩的沃尔夫拉姆,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沃尔夫拉姆,借个弩?”
沃尔夫拉姆抬起头,铁盔下的眼睛看向卢西安,没有立刻回答。
卢西安挑眉,故意拖长语调:“别这么小气嘛,铁罐头~我就用一会儿,保证完好无损地还给你。”
沃尔夫拉姆沉默片刻,最终将弩递了过去,声音低沉:“别弄坏。”
卢西安接过弩,熟练地检查了一下绞盘和弩弦,满意地点点头。他转身准备离开,却迎面撞上了刚回来的索尔斯坦和贾巴尔。
索尔斯坦满身尘土,锁子甲上还沾着训练场的泥巴,一进门就看见卢西安这副“全副武装”的模样,咧嘴大笑:
“哟!卢西奥!你这是要去打仗还是去勾搭哪个贵族小姐啊?”
卢西安优雅地翻了个白眼:“索尔斯坦,你的北欧口音能不能别把我的名字念得像条狗?”
贾巴尔煤炭般的眼睛带着调侃:
“卢西安,你该不会是想用这把弩去射点什么‘特别’的东西吧?”
卢西安耸肩,故作神秘地眨眨眼:“谁知道呢?也许是一只特别聒噪的鸟?”
周怀安从楼下跑上来,手里还抱着一堆草药,听到他们的对话,好奇地凑过来:“卢西安先生,你要去打猎吗?”
卢西安笑着揉了揉周怀安的脑袋:“是啊,小家伙。要不要一起来?”
周怀安眼睛一亮,但随即想起什么,摇摇头:“不了,我还要帮艾德蒙先生换药呢。”
索尔斯坦拍了拍卢西安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下:“嘿!你要是真打到什么好东西,记得带回来加餐!”
卢西安稳住身形,嫌弃地拍了拍被索尔斯坦碰过的地方:“放心,我可不是你这种野蛮人,只会用斧头砸猎物。”
索尔斯坦哈哈大笑,丝毫不以为意。
贾巴尔瞥了一眼卢西安手中的弩,又看了看他这身打扮,意味深长地说:
“团长在楼下等你。”
卢西安的笑容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是吗?那我可不能让团长久等。”
他朝众人挥了挥手,转身下楼,靴子踩在木楼梯上发出轻快的声响。
楼下,塔里克正站在旅馆门口,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白发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他双手抱胸,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卢西安一步步走近。
卢西安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举起手中的弩,语气轻快:
“团长大人,我准备好了。”
塔里克的目光从弩上扫过,又落回卢西安脸上,淡淡地说:
“你怎么带了把弩?”
“斜塔上的视野正好适合猎鸟呢~”
塔里克无奈的叹了口气:“那走吧。”
比萨斜塔在1173年便己开工,中间大大小小的波折,最终导致他1372年才封顶。
实装有七口青铜钟用于报时,但其内部未完全装修好,位于比萨城的北部奇迹广场,这里人烟稀少,是几栋z教建筑聚集在这里,平常只有神职人员才会来这里,到了傍晚下班人就更少了,只有巡夜人偶尔会路过。
夕阳的余晖将比萨城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但越靠近北部的奇迹广场,人烟便越发稀少。
空旷的广场上,只有比萨大教堂、圣若望洗礼堂和那座倾斜的巨塔投下长长的影子。
巡夜人似乎还未到岗,广场上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空旷地面的细微声响和远处归巢鸟雀的鸣叫。
塔里克和卢西安一前一后走到斜塔紧闭的木门前。门环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但旁边的小门虚掩着,显然守门人己经离开。
“看来守门人提前下班了。”卢西安耸耸肩,轻轻推开了小门。一股混合着灰尘、陈年石材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塔内光线昏暗,只有高处小窗透进的光束照亮飞舞的尘埃。
一条狭窄、陡峭的螺旋石阶盘旋而上,石阶表面粗糙,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裂缝和修补的痕迹。
塔里克抬头望去,那螺旋仿佛没有尽头,首通幽暗的塔顶。
“小心脚下。”
卢西安提醒道,率先踏上了石阶:“这地方1372年封的顶,但我听说里面的台阶可没怎么好好修过。”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登。石阶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塔身那著名的倾斜感在内部尤为明显,每一步都仿佛在对抗一股无形的力量,要将人拉向一侧。
石壁冰冷粗糙,偶尔能摸到前人刻下的模糊字迹。高处传来风穿过钟室缝隙的呜咽声,更添几分孤寂。
不知爬了多久,两人终于到达了塔顶的钟室。这里比下面开阔许多,但依然简陋。
巨大的青铜钟悬挂在粗大的木梁上,钟身布满铜绿,在暮色中泛着幽光。钟室西周是拱形的开口,没有玻璃,强劲的风毫无阻碍地灌入,吹得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站在这里,整个比萨城尽收眼底,屋顶连绵如赤色的海洋,远处的地中海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波光。
几只归巢的乌鸦或海鸥正绕着斜塔盘旋,发出“嘎嘎”的叫声。
“这的风景不赖吧?”
卢西安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忽,他走到塔里克身边,并肩望向远方。
夕阳的金光勾勒着他侧脸的轮廓,金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深棕色的猎装衬得他身形挺拔。
塔里克点了点头,没有更多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壮阔而宁静,但不知为何,他心底却泛起一丝莫名的悸动。
这高处的风,这开阔的视野,还有身边这个人……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看,目标来了。”
卢西安的声音打断了塔里克的思绪。他指着那些盘旋的黑点,将钢臂重弩递给塔里克:“团长大人,试试手?”
塔里克接过这沉甸甸的武器,入手冰凉。
他回忆着索尔斯坦挥舞斧头的架势,又想起沃尔夫拉姆擦拭它时的专注。他学着记忆中士兵的样子,试图用蛮力去拉开那紧绷的牛筋弩弦。
“等等!”卢西安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按住塔里克的手腕:
“我的晨星团长!这可不是拉弓!这玩意儿有绞盘!”
他绕到塔里克身后,几乎是贴着他的背,双手覆上塔里克握着弩身的手,引导他将弩身抵在钟室边缘的石墙上固定。
然后,他熟练地扳开弩身后部的青铜绞盘摇柄,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塔里克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卢西安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胸膛几乎贴着他的后背,那带着薰衣草和皮革混合的气息将他包裹。这个姿势……这个距离……
梦境与现实在这一刻诡异地重叠。
塔里克甚至能感觉到梦中那种微妙的、带着挑逗的温热气息,与此刻卢西安真实的体温交织在一起,让他心跳骤然加速,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热。
“看好了。”
卢西安的声音就在塔里克耳边响起,将他的思绪猛地拉回现实:“握住这里,顺时针摇动……对,慢一点,感受弦的张力……”
塔里克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在弩上,但卢西安覆在他手背上的手,那近在咫尺的呼吸,都像带着细微的电流,让他指尖微微发麻。
他有些不自在地微微侧头,试图拉开一点距离,但卢西安似乎毫无察觉,或者说,是故意如此?
他的注意力似乎全在弩上,但塔里克总觉得那双绿眼睛里藏着促狭的笑意。
“好了,弦上好了。”
卢西安松开手,退开半步,但目光依然落在塔里克的动作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现在,装箭。”
塔里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慌乱和梦境带来的悸动。
他从箭袋里抽出一支沉重的弩箭,箭杆笔首,铁制的箭头在暮色中闪着寒光。
他笨拙地将箭尾卡入弩弦的凹槽,箭杆放入笔首的箭槽。动作间,他刻意避开了卢西安的目光。
“瞄准。”
卢西安指着远处一只盘旋的乌鸦,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轻快,仿佛刚才的贴近只是教学所需:“用这个准星,对准目标下方一点,弩箭下坠快……屏住呼吸……”
塔里克屏息凝神,琥珀色的眼睛透过简易的准星,锁定了一只飞得较低的乌鸦。他扣动扳机。
“嘣!”
弩箭激射而出。
然而,那支箭却远远地偏离了目标,消失在暮色中,连乌鸦的毛都没碰到。
“呃……”塔里克有些尴尬,刚才的紧张似乎影响了发挥。
“没事,第一次嘛。”
卢西安忍着笑,又递给他一支箭:
“再来。放松点,团长大人,别看我呀 我又不会吃了你。”
塔里克闻言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接过箭。他重新上弦、装箭、瞄准、射击。
“嘣!”
第二箭依旧脱靶。
“嘣!”
第三箭擦着乌鸦的翅膀飞过,惊得它“嘎”地一声飞远了,还是没中。
塔里克的脸色越来越黑,白毛在风中凌乱地飞舞,塔里克感到不甘。
他讨厌失败,尤其是在……尤其是在这个人面前!
“噗嗤……”
卢西安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他拿起弩:“看我的,团长大人。别灰心~”
他动作流畅地上弦、装箭,几乎没有停顿。他随意地举弩,甚至没有刻意瞄准太久。
“嘣!”
一只正在低空掠过的海鸥应声而落,像块石头一样坠向地面。
“哈!”
卢西安得意地扬了扬眉毛,绿眼睛里满是促狭的笑意:“怎么样?团长大人,要不要再学学?我保证手把手教~”
“手把手”三个字被他刻意加重,带着明显的调侃。塔里克瞬间想起刚才那令人心跳加速的贴近教学,脸更黑了。
他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声音硬邦邦的:“运气好而己!”
卢西安也不反驳,只是笑眯眯地再次上弦装箭。
“嘣!”
又一只乌鸦被精准命中!
“第五支了。”
卢西安晃了晃空了的箭袋,笑容灿烂得晃眼:“团长大人三发不中,我两发两中。看来这弩还是认主人的。”
他故意晃了晃手中的弩,又把弩递给塔里克,眼神在塔里克的黑脸和弩之间来回扫视。
塔里克的脸彻底黑了,他一把将弩塞回卢西安怀里,动作带着点恼羞成怒:“哼!得意什么!不过是射两只笨鸟!”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戏弄的傻子,尤其是在经历了刚才那番暧昧联想之后,这种挫败感更加强烈。
卢西安看着塔里克气鼓鼓的样子,觉得比射中乌鸦有趣多了。
他强忍着继续逗弄的冲动,指了指塔下:
“好啦好啦,不气不气。箭射光了,我得下去捡回来,不然沃尔夫拉姆那个铁罐头非得跟我拼命不可。你在这等我?看看风景,消消气?”
塔里克抱着手臂,看着夕阳下空旷的广场和远处稀疏的灯火,没好气地说:“快去快回!这上面风大,冷死了!”
他只想赶紧结束这尴尬的局面。
“遵命,团长大人~”
卢西安行了个夸张的礼,转身哼着不成调的法兰西小曲,脚步轻快地沿着来时的螺旋石阶向下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阶梯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