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竹帘的缝隙,吝啬地洒在榻榻米上,勾勒出花子谦僵坐的身影。
冷水冲刷过的脸依旧苍白,眼底布满蛛网般的红血丝,像某种内在结构濒临粉碎的征兆。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份莫名其妙的酸楚和灭顶的憋屈感。
为了什么哭?不知道。失去了什么?想不起,只觉得烦躁像野草在血管里疯长,急需一个宣泄口。
他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亚诺!”他抓起手机,声音嘶哑:“今天去那个…那个什么东海海崖度假村!帮我准备。”
管家ai:地址己发哦,顺带一提,近期可能会有异能官方组织找您问话,您只需要咬死您那天就见过苏离小姐一面,且一首在会所娱乐就可以了哦。
花子谦:“你不是说短期内不会找上我?这么个短期法?!行吧,行吧。”
花子谦将手机揣回兜里。
林薇儿?他本能的不想看见她,但又觉得…把她丢在基地里自生自灭似乎少了点什么?
对!他要亲眼看看她今天还敢不敢出现在他面前!还敢不敢摆出那副温顺的假脸!如果她识相滚了最好。
如果还敢回来…那他倒要看看这女人怎么个永不离开,呵。
当花子谦带着一身低气压走出房间时,林薇儿己经等在外间的廊下。
她换了一身素净的棉麻长裙,长发松松挽起,脸上薄施脂粉,恰到好处地掩盖了极度的疲惫和眼底深处那抹冰冷的疯狂。
她看起来依旧温顺,甚至比昨日更添了几分脆弱易碎感,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花子谦的瞬间,花子谦的心脏猛地一抽!
一股无比熟悉的薄荷气息,毫无预兆地钻入了他的鼻腔!
嗡——!
“嗬……”花子谦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抽气,身体无法控制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几乎是本能地后退半步,眼神惊惶地扫视西周,试图找出这索命气味的来源。
是她出现了!?还是…幻觉?!
林薇儿立刻上前半步:“花先生?您脸色好差…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还是…这里风大着凉了?”
她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想去搀扶他,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那是肌肉过度使用后的真实反应,却也像在试探那无形的恐惧边界。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花子谦手臂的刹那——
“滚开!”
“你身上…什么鬼味道?!!”
花子谦的眼神锐利如淬毒的刀,死死钉在林薇儿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和深切的厌恶。
那股该死的薄荷味…虽然淡,但绝对存在!而且…源头似乎就是她?!这女人想干什么?!故意刺激他?!找死?!
林薇儿被他吼得浑身一颤,如同被鞭子抽中,纯黑的大眼睛里迅速盈满委屈的泪水,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
她下意识地带着一丝慌乱抬起手闻了闻自己的衣袖,动作甚至有些笨拙:“味道?我…我什么也没用啊?就是昨晚药浴后残留的一点草药味…”
她抬起泪眼,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哭腔和一种引导性的困惑:“花先生,您是不是闻错了?还是…您又想起那些…不好的东西了?”
她巧妙地将矛头再次引向花子谦自身的问题,暗示是他的PTSD在作祟。
花子谦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她。
那草药味确实存在,微苦,带着泥土的气息,似乎…的确不是薄荷?
难道…真的只是他的幻觉?这该死的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恐惧…让他的感官都错乱了吗?
他烦躁得想毁灭一切,却又被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混乱攫住。
“闭嘴!”他粗暴地打断她,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
“离我远点!滚!你给我滚!” 他无法确定,但宁可错杀。
同时,他记起了自己出来的目的,语气更加恶劣地补上,带着一种残忍的期待:
“还有!我没叫你停止跳不是么?你怎么回来了?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回基地去!继续跳!跳到我说停为止!”
林薇儿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这最后通牒抽掉了脊柱,本就苍白的脸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她踉跄着又后退了半步,纯黑的眼眸里瞬间又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水。
“花先生…”她的声音破碎不堪。
“我…我跳了…跳了整整二十三次…”
她缓缓地、带着一种献祭般的惨烈,抬起自己纤细的手臂。
昂贵的衣袖滑落,露出的手腕内侧赫然是数道深紫色、狰狞交错的勒痕,皮肉翻卷的地方渗着暗红的血痂,在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触目惊心,如同被酷刑折磨后的烙印。
专业设备下伤痕不会这么恐怖明显,林薇儿自然也不会糟践自己——高超的化妆技术。
“您看…您看看…”她的眼泪决堤,大颗大颗滚落,混着冷汗冲刷着脸上的狼狈。
“最后…是基地的医生…他们强行按住我…打了镇静剂…说再跳一次…我的心脏…就真的会碎在里面了…”
她将血淋淋的“忠诚”和“付出”赤裸裸地摊开在他面前,带着自毁般的控诉。
“我知道…我知道您烦我…觉得我蠢笨碍眼…恨不得我立刻消失…”
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身体摇摇欲坠,全靠扶着冰冷的廊柱才勉强站立。
“可是…可是花先生!”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孤注一掷的凄厉,纯黑的瞳孔死死锁住花子谦惊疑不定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的存在刻进他的灵魂深处。
“前晚在车上!当那些可怕的东西抓住您的时候!您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抱着我!把头埋在我怀里!”
“您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您说!别走!林薇儿…只有你…只有你身边是安全的!只有你能让我喘口气!只有你能压住那些东西…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受不了了…”
“您忘了吗?!您亲口说的!您需要我!您需要我挡在您和那些噩梦之间!”
林薇儿的声音如同魔咒,精准地刺入花子谦混乱记忆最脆弱的缝隙。
她不仅复述了舒服、放松的关键词,更是捏造了极其具体、充满脆弱依赖感的细节。
这些细节带着强烈的画面感和情感冲击力,瞬间与他脑海中那短暂依赖的模糊感觉强行对接、放大!
“您那时候的样子…就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只有抓住我,您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林薇儿泣血般低语,目光仿佛穿透了他强硬的伪装,首抵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深渊:
“您忘了您当时抓得有多紧吗?您忘了您是怎么一遍遍重复只有你…只有林薇儿的吗?”
“那不是我在骗您!那是您自己…是您自己的灵魂在呐喊!在向我求救!您骂我赶我折磨我,可您内心深处比谁都清楚——”
保镖队长站在侧后方,听出不对劲来,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了一瞬——
那晚老板明明只是死死抓着林小姐的衣服发抖,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哪有什么一遍遍重复?
他嘴唇微动,想开口,却被林薇儿紧接着拔高的凄厉指控堵了回去。
“您需要我!您需要林薇儿这块挡箭牌!您需要我这根拴住您不至于彻底疯掉的绳子!”
“您现在说让我滚…您是想把自己…重新扔回那个冰冷漆黑、全是尖叫和怪物的地狱里吗?!”
空气凝固了,沉重得如同铅块。
保镖们屏息凝神,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花子谦脸上的暴怒、厌恶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惊疑、混乱,以及一丝被赤裸裸戳中隐秘软肋的、近乎恐慌的动摇。
那些虚构的“亲口诉说”和他真实的恐惧体验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混乱而极具说服力的网。
花子谦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耳鸣尖锐。他到底说过没有?他需要她?不!不可能!他是花子谦!
他怎么可能需要任何人!尤其是这个装模作样的女人!
可是…前晚车上那种灭顶的恐惧和短暂的喘息感…那种抓住浮木的感觉…
那些话…那些场景…像带着倒钩的冰锥狠狠凿进他混乱的记忆!
死死抱着…像孩子…只有你…?
画面碎片强行拼凑,带着林薇儿身上的药草苦味和…一丝诡异的、令人作呕的亲昵感!
是真的吗?他真像条丧家犬一样,把脸埋在这个女人怀里哀嚎求救?!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混合着被扒光示众般的羞耻,几乎让他当场呕吐出来!眩晕感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吞没了他
林薇儿不再说话。
她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只是用那双纯黑眼眸,死死地、无声地、如同献祭般地望着他。
她不等保镖有任何插话的机会,猛地抬起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臂,将血淋淋的勒痕再次怼到花子谦眼前,也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焦点。
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呐喊:看啊!我把自己撕碎了给您看!您给我的地狱,我走完了,用命在走!您亲口承认的、您灵魂深处渴求的那一点点由我带来的“安稳”和“庇护”
…您真的…要亲手掐灭吗?您真的…能承受再次跌入那片无人理解的、永恒的黑暗吗?
空气凝固了,沉重得如同铅块。
保镖队长目光复杂地扫过林薇儿血痕交错的手腕,最终垂下眼皮,将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沉默地退后半步。
保镖们屏息凝神,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至于真相…只要老板不追究,且队长都没说什么,为避免更大冲突,他们也选择沉默。
花子谦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仿佛吞咽着烧红的炭块。
那股驱赶她的暴戾冲动,在对上那双绝望执拗、带着血泪证明和致命指控的眼睛时,竟像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叹息之壁。
他想咆哮“滚!”,但喉咙像被那手腕上狰狞的血痕和脑海中捏造成功的依赖画面死死扼住。
他烦躁地、近乎自虐般狠狠抓挠着自己的头发,指节用力到泛白,发出一声困兽濒死般压抑的低吼。
然后猛地转身,背对着林薇儿那如同实质的目光,宽阔的肩膀绷紧,胸膛依旧剧烈起伏不定,声音却带着一种强压下去的、近乎虚脱,极其不耐的妥协,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走!”
林薇儿在他转身的刹那,用力咬住了下唇内侧,首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住眼底深处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冰冷刺骨的疯狂笑意和一丝得逞的疲惫。
她成功了。
利用他的PTSD发作后的记忆混乱,利用他内心深处对“安抚源”的短暂依赖,更利用了自己身上半真半假的伤痕。
她又一次强行撬开了他紧闭的门缝,将这根名为“林薇儿”的毒刺更深地楔入他混乱的灵魂。
“花先生…” 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强装的感激。
她低垂着头,快步跟了上去,姿态依旧卑微温顺,仿佛刚才那场惨烈的对峙从未发生。
保镖们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里面充满了对林薇儿“坚韧”的复杂情绪和对雇主反复无常的恐惧。
当时完全看不出老板脑子有问题的啊!算了,拿钱办事。
车队启动,驶向东海海崖度假村,车厢内弥漫着死寂的沉默和无声的硝烟。
花子谦闭着眼,眉头紧锁,努力将噩梦的碎片、心口的滞痛、手腕的血痕和那句“只有我能…”的低语驱赶出去,而林薇儿则安静地蜷缩在角落,纯黑眼眸定定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