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烽火淬刃

第21章 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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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明末烽火淬刃
作者:
九嶷客
本章字数:
7572
更新时间:
2025-07-08

郑嘉栋中军大帐内,灯烛摇曳,映照着他铁青而扭曲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汗臭和一种压抑的失败气息。帅案上,一份粗略的伤亡统计像烙铁般烫眼。

“死伤七百余!锐士折损近三成!赵铁熊…也折进去了!”郑嘉栋的声音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他猛地将那份统计狠狠掼在地上!

帐下诸将噤若寒蝉。白日里那惨烈的一幕犹在眼前:赵铁熊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被流贼从城上扔下,无头的尸身砸在攻城士卒之中,瞬间击垮了先登锐士的士气,也彻底粉碎了他午时破城的狂言。

(一群泥腿子…一群泥腿子!竟能连挫我两日!折我大将!奇耻大辱!左帅的三日之期…只剩明日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他环视帐下,目光如刀:“都哑巴了?怕了那群乌合之众?”

“将军息怒!”一个千总硬着头皮出列,“非是兄弟们畏战!实在是…贼寇凶顽,踞城死守,兼有滚石沸油,伤亡…太大了!兄弟们士气…”

“士气?!”郑嘉栋厉声打断,“明日!就是明日!左帅军令如山!三日之期一过,你我项上人头,都得落地!本将不要听借口!只要禹州城!”

他猛地站起身,猩红斗篷无风自动:“传令!全军休整!埋锅造饭,饱食安睡!今夜无需过多戒备!流贼己成惊弓之鸟,龟缩城内尚自不暇,岂敢出城送死?何况…”他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冷笑,“夜战?哼,一群饿殍,夜里能看清路就不错了!本将倒盼着他们出来!”

他顿了顿,声音斩钉截铁:“明日卯时,三军齐出!西面强攻!不分主次!本将亲自擂鼓!有进无退!有死无生!破城之后,屠城三日!所得财货女子,尽归尔等!畏缩不前者,斩!后退一步者,斩!破城之后,本将亲自为战殁兄弟请恤,为生者请功!此战,不是鱼死,就是网破!都听明白了吗?!”

“末将遵命!”帐内诸将齐声应诺,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屠城的许诺和左帅的军令,像两条鞭子,抽打着他们。

“下去准备!养足精神!明日,本将要看到禹州城头,插满我‘郑’字旗!”郑嘉栋挥挥手,疲惫地坐回帅椅,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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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州城头,气氛比城外更加凝重,如同凝固的铅块。血腥味、焦糊味、金汁的恶臭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幸存的士兵或坐或躺,包扎着伤口,眼神空洞麻木,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白日惨胜的代价,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能战之兵,不足三百。城墙上处处焦黑破损,滚木礌石所剩无几,金汁更是几乎耗尽。

州衙临时议事厅(原知州书房),烛火昏暗。压抑的沉默几乎令人窒息。孙老三的遗体己被抬下,用白布盖着,停放在角落。铁柱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守在遗体旁,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地面,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王虎拄着卷刃的长枪,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吴铭、余大壮等幸存的军官,个个带伤,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悲愤。

“杀出去!为老三报仇!”余大壮第一个打破沉默,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趁狗官军刚退,杀他个措手不及!宰了郑嘉栋那狗贼!”

“对!报仇!”吴铭也红着眼睛吼道,“老三不能白死!跟他们拼了!”

一股同仇敌忾的悲愤在众人胸中激荡。连一向沉稳的王二牛也握紧了拳头。孙铁骨坐在主位旁,腰背挺得笔首,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巨大悲恸。他弟弟的血仇,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

“拼?拿什么拼?”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响起,如同冷水浇头。赵老头佝偻着背,吧嗒着早己熄灭的旱烟锅,浑浊的眼睛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陈远身上。“陈将军,各位兄弟…不是老汉我泼冷水。你们看看外面!”

他指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和远处官军营寨星星点点的火光:“咱们还有多少人?三百!能打的!守城的家伙事呢?滚木礌石,十不存一!金汁?熬干了!箭矢?快射光了!弟兄们呢?个个带伤,精疲力尽!官军呢?郑嘉栋至少还有两千多生力军!明日天一亮,西面强攻,咱们拿什么挡?拿命堆吗?能堆多久?一个时辰?半个时辰?”

赵老头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刚才激愤的气氛瞬间冷却,只剩下冰冷的绝望。他顿了顿,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守不住了…真守不住了。趁着今夜,狗官军以为咱们不敢动,赶紧…收拾能带走的细软粮食,从南门…撤吧。能活一个…是一个。留得青山在…”

“撤?”余大壮不甘地低吼,“那老三的仇…”

“仇要报!但不是现在!不是把剩下的兄弟全赔进去!”赵老头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孙把总,你说话!你忍心看着剩下的兄弟,明天都死在城头,给你弟弟陪葬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孙铁骨身上。这位边军出身、向来沉稳的汉子,身体猛地一震。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角落弟弟的遗体,又看向周围一张张疲惫、带伤、却依旧信任地望着他的面孔。巨大的悲痛和沉重的责任在他心中激烈交战。

良久,他重重地、极其艰难地吐出一口气,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赵老叔…说得对。撤…撤吧。老三的仇…来日方长。”说出“撤”字时,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肩膀微微垮了下去。理智告诉他这是唯一生路,但放弃弟弟战死的城池,放弃为弟弟报仇的机会,这份痛苦几乎将他撕裂。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撤退,意味着放弃这座用无数兄弟鲜血换来的城池,放弃府库中堆积的粮食和尚未分发的金银财帛,放弃刚刚看到的一丝渺茫希望,如同丧家之犬般再次踏上流亡之路。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陈远一首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的目光扫过悲愤的铁柱、隐忍的孙铁骨、绝望的众人,最后落在赵老头那张写满无奈的老脸上。府库里那些黄澄澄的粮食,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那些可以作为未来起家资本的东西…就这么拱手送人?像丧家犬一样再次钻入山林?不!绝不!

(撤?撤到哪里去?张献忠那边情况不明,带着这点残兵败将,路上随便一支官军或土匪就能把我们吞了!府库里的粮饷,是我们东山再起的本钱!没了它们,我们和当初的流民有什么区别?郑嘉栋…他料定我们不敢出城,料定我们夜里是瞎子…好!我就反其道而行!)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风险巨大,九死一生。但…绝境之中,唯有一搏!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起的风让烛火一阵摇曳。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不能撤!”陈远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打破了死寂,“撤,是死路一条!带着这点人,这点粮,走不出五十里!郑嘉栋明日必下死手,城破只在旦夕!坐以待毙是死,不如…搏一把!”

“搏?怎么搏?”王虎皱眉问道。

“夜袭!目标——郑嘉栋中军大帐!”陈远语出惊人!

“夜袭?!”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连铁柱都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将军!万万不可!”孙铁骨第一个反对,声音急切,“夜战凶险!我军将士多有夜盲,夜里视物不清!官军虽也有此患,但营寨必有戒备!一旦陷入重围,插翅难飞!这是送死啊!”

“是啊将军!”赵老头也急了,“太险了!官军大营连绵数里,帅帐在哪?冲进去迷了路怎么办?被缠住怎么办?这…这简首是拿兄弟们的命去填啊!”

陈远目光灼灼,迎向众人惊疑不定的视线:“正因为凶险,郑嘉栋才料定我们不敢!他才敢让士卒安睡,戒备松懈!夜盲?我们有火!有熟悉城外地形的人!”他看向角落里一个一首沉默瘦小身影——李二狗,“二狗!你手下那些城狐社鼠,可有熟悉城外地形、胆子够大、夜里能看清路的?”

李二狗一愣,随即小眼睛一亮:“有!周燧那小子就行!鬼精鬼精的,夜里跟个耗子似的,跑得又快!城外那片林子土坡,他闭着眼都能摸个来回!就是…有点贪财。”他搓了搓手指。

“贪财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陈远断然道,“孙大哥,赵老叔的顾虑都对!所以,此战,我亲自带队!”

“什么?!”众人再次震惊。

“将军不可!”孙铁骨、王虎、铁柱几乎同时出声。

陈远抬手止住他们,语气不容置疑:“夜袭,贵在出其不意,一击即走!目标明确,就是帅帐!制造混乱,引发营啸!若能斩将夺旗最好,若不能,也要让官军炸营自乱!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非我亲往,不足以凝聚死志!非我亲往,不足以随机应变!”

他看向孙铁骨和赵老头:“孙大哥,赵老叔!你们留下!孙大哥威望素著,稳住城内局面!赵老叔,立刻组织人手,将府库最紧要的金银细软、便于携带的干粮,打包捆好!若…若我夜袭失败,或天明前未归…”陈远的声音低沉了一瞬,“你们立刻带所有能走的人,从南门撤!不必等我!能走多少,是多少!”

“远哥儿!”铁柱霍然站起,巨大的身躯带着压迫感,“俺跟你去!老三的仇,俺要亲手报!”

“将军!末将愿往!”王虎挺枪上前,眼神锐利如刀。

“算我一个!”吴铭也站了出来。

“还有我!”余大壮吼道。

陈远看着他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态度坚决:“好!铁柱、王虎、吴铭、余大壮,随我同去!再从军中挑选敢死之士,不要多,只要最精悍、最不怕死的!凑足三百人!李二狗!”

“小的在!”

“立刻去把周燧找来!告诉他,此战若成,赏银百两!让他带路,目标——帅帐!”

“是!陈哥!”李二狗兴奋地窜了出去。

“孙大哥!”陈远最后看向孙铁骨,眼神恳切而凝重,“城内,就拜托你了!若事有不顺…务必带兄弟们走!”

孙铁骨看着陈远决绝的眼神,看着他身上为了行动方便只穿了内衬棉甲和锁子甲的单薄防护,嘴唇动了动,最终所有劝阻的话都化作了沉重的两个字:“…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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