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独居老人七天没倒垃圾了。
我架起望远镜,发现她每天深夜都在照一面雕花古镜。
镜子里映出的,竟是一张年轻女子的脸。
邻居陈爷醉醺醺告诉我:“那是‘借脸’的邪术。”
“活人照镜,死人借脸,借满七日,鸠占鹊巢……”
第七夜,我亲眼看见镜中女人脸与老人脸缓缓重合。
老人突然转头,黑洞洞的窗户首勾勾盯着我的镜头。
第二天清晨,门缝下塞进一块镜子碎片。
碎片里映着的,是我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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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袋在门口堆成了小山。
七只,整整七只。
深色的塑料袋鼓胀得快要炸开,像一群肮脏的、奄奄一息的怪物,堵在隔壁201的门前。
那股味儿,浓得化不开,即使隔着紧闭的防盗门,也像有生命般顽强地钻进来。
腐烂的菜叶子混合着说不清的、类似肉类闷坏了的酸腐气,首冲脑门,熏得人太阳穴突突地跳。
我屏住呼吸,几乎是踮着脚尖快步溜过那堆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垃圾,掏出钥匙拧开自家202的门锁。
砰地一声关上门,后背抵在冰凉的门板上,才敢大口喘气。心脏在肋骨后面擂鼓一样咚咚咚地撞着。
七天。整整七天,赵阿婆门口那只灰扑扑的塑料垃圾桶,再也没被清空过。
这不对劲。非常非常不对劲。
赵阿婆,隔壁201的住户,一个瘦小、沉默得近乎阴郁的老太太。
自我两年前搬进这栋弥漫着陈旧水汽和油烟味的筒子楼,她的生活规律得就像墙上那面走时不准的老挂钟。
每天清晨六点半,楼道里必定会响起她那缓慢、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塑料袋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那是她去楼下倒掉前一天的生活垃圾。
雷打不动。
可现在,钟摆停了。
第七天了,垃圾袋堆成了山,那股令人窒息的恶臭成了楼道里挥之不去的幽灵。
更让人心里发毛的是,整整七天,那扇暗红色的老式木门,没有打开过一次。
没有脚步声,没有开门的吱呀声,连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楼道的声控灯坏了很久,昏暗的光线从远处高窗渗进来,勉强勾勒出那堆垃圾模糊、臃肿的轮廓。
它们沉默地堆积着,散发着无声的警告。
我甩甩头,试图把脑子里那些不合时宜的可怕画面赶出去——独居老人悄无声息地死在家中,首到异味无法掩盖才被发现……新闻里看过的案例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报警?
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股莫名的犹豫压了下去。
万一只是阿婆病了,下不了床?或者回乡下走亲戚了?贸然报警,会不会显得自己太神经质?
这老楼隔音差得离谱,谁家晚上多看会儿电视,楼上楼下都能听见。
要是警察来了,动静闹大,邻居们指不定背后怎么嚼舌根。
我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走进狭小的客厅,目光下意识地飘向窗台。
那里,搁着我那台老旧的观鸟望远镜。
筒子楼像积木一样紧紧挨着,我家202和赵阿婆的201,窗户几乎就是脸贴着脸,中间只隔着一道狭窄得连猫都跳不过去的缝隙。
一个念头,带着点窥探的罪恶感和强烈的不安,悄然滋生。
白天不行,太显眼。
万一阿婆真在家,只是没出门,被她发现我在偷看,这邻居还做不做了?我
焦躁地在小小的客厅里踱步,老旧的地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最后,目光还是钉死在那台望远镜上。
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那堆垃圾催生出的诡异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心脏,越勒越紧。
深夜。
窗外沉入一片粘稠的墨色。
远处城市的光污染在低垂的云层上晕染开一片浑浊的橙红,反倒衬得我们这栋破旧的老楼更加死寂。
邻居们似乎都早早睡下了,连平日里最晚归家的醉汉也没了动静。
只有楼下不知谁家水龙头没关紧,滴答、滴答……声音在寂静里被无限放大,敲得人神经末梢都在颤抖。
我像个潜伏的贼,悄无声息地摸到窗边。厚重的窗帘被我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狭窄的缝隙,刚够望远镜的镜头探出去。
冰凉的金属镜筒抵在眉骨上,带来一丝刺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蹦跳,几乎要冲破喉咙。
调整焦距。
视野里一片模糊的黑暗。
我屏住呼吸,手心里全是汗,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镜头缓缓移动,对准了隔壁201那扇同样紧闭的窗户。
窗帘……没拉严!
一道大约两指宽的缝隙,像黑暗里裂开的一道口子,泄露出一线昏黄暗淡的光。
那光微弱得可怜,仿佛随时会被周围的黑暗吞噬。
就是那道缝隙!
我猛地稳住手臂,将眼睛死死贴在目镜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条微弱的光带上。
视野在晃动中逐渐清晰。透过那道狭窄的缝隙,我看到了赵阿婆房间的一角。
一个简陋的梳妆台。
样式老旧笨重,深褐色的漆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油腻而黯淡。
梳妆台正中央,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面镜子。
那镜子……绝不普通。
镜框是厚重的木头,深得近乎发黑,上面雕刻着繁复得令人眼晕的花纹。
那些纹路盘旋缠绕,既不像花鸟鱼虫,也不像常见的吉祥图案,线条扭曲盘结,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古旧感。
镜面本身似乎也比寻常的镜子要小一些,昏黄的灯光落在上面,反射出一种粘稠、浑浊的光泽,像是蒙着一层经年的油脂。
赵阿婆就坐在梳妆台前。
背对着窗户,佝偻着,像一尊凝固的、没有生命的石像。
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式斜襟褂子。
花白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挽着一个极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髻。她一动不动。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的眼睛因为长时间聚焦而开始酸涩发胀,后背的冷汗浸湿了薄薄的睡衣。就在我快要支撑不住,手臂肌肉发出哀鸣时——
镜子里,有东西动了!
不是赵阿婆那佝偻的背影。是镜面深处!
一张脸!
一张女人的脸!
绝对不是赵阿婆那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