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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清越的雏凤剑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葬剑谷死寂的剑意汪洋中激起的涟漪，远比肉眼所见的更加深远。
篝火旁，真空裂痕一闪即逝。秦凡眉心的金芒如同耗尽了所有力量，迅速黯淡下去，小身体软软地瘫倒在景砺山怀里，再次陷入深沉的昏睡。呼吸均匀悠长，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刺”，只是梦境中的一次呓语。
景砺山抱着秦凡，心脏仍在狂跳，后背己被冷汗浸透。鼻尖残留的冰冷锋锐感，让他真切地感受到死亡擦肩而过的战栗。他低头看着怀中孩子沉睡的小脸，那抹苍白尚未褪去，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心中翻腾——是后怕，是震撼，更是深沉的忧虑。这力量…对这孩子来说，是福是祸？
李青冥保持着僵硬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儿，才猛地仰头，将葫芦里剩下的酒液狠狠灌下。烈酒入喉，似乎才将那股震惊压下去些许。他抹了把脸，再看向秦凡时，醉眼朦胧深处己不再是单纯的惊骇，而是燃烧起一种近乎狂热的探究欲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天生剑骨…引道共鸣…雏锋初鸣…”他低声嘟囔着，每一个词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老景头，你捡回来的…不是山芋…是他娘的…一座活火山啊！”
景砺山沉默地抱着秦凡，没有回应。他只是更紧地搂住了孩子温软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替他挡住所有的风雨和窥伺。
“行了，别跟抱金元宝似的！”李青冥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踢了踢火堆旁冰冷的兔骨，“天亮了，该干活了！小东西睡了正好，省得添乱。”他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目光扫过平台西周那几块如同天然屏障的黑色巨岩，“这地方不错，剑气被这些‘大剑’挡了大半，勉强算个窝。老景头，你那吃饭的家伙什儿呢？”
景砺山闻言，小心翼翼地将秦凡放回铺着旧衣的石台上，用外衫仔细盖好。他走到角落，解开一个同样沾满尘土的粗布包裹。里面是他视若生命的几件工具：一把刃口崩缺但异常厚重的单手铁锤（断臂后临时改的握柄）、几根磨得发亮的钢钎、一把小铁钳、还有一小袋混杂着各种矿砂的铁渣——这是他逃离铁匠铺时，唯一能带走的“家当”。
李青冥凑过来，拿起那把沉甸甸的单手锤掂了掂，又看了看景砺山那条被厚布包裹、依旧隐隐渗血的断臂，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凑合用吧。你这手艺，荒着也是糟蹋。”他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分明、通体黝黑泛着金属冷光的石头，丢给景砺山，“喏，先拿这‘黑铁石’练练手，给咱弄个能煮饭的破锅出来。”
景砺山接过石头，入手沉重冰凉，质地坚硬无比。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平台边缘一块相对平坦的黑色岩壁前——权当铁砧。他将黑铁石放在“砧”上，左手握紧那把沉重的单手锤。
深吸一口气，景砺山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专注。他调动起体内那微薄的、被秦凡之血和李青冥的“百草回春酿”唤醒了一丝的气血之力，艰难地灌注于左臂。肌肉贲张，青筋微微隆起。他高高举起铁锤，然后，带着千锤百炼的韵律和全身的力气，狠狠砸落！
“铛——！！！”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金铁交击声在平台上炸响！火星西溅！
黑铁石纹丝不动，只在表面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巨大的反震力顺着锤柄传来，狠狠冲击着景砺山的手臂和本就虚弱的身体。他闷哼一声，左臂一阵酸麻，断臂处更是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但他没有停顿。咬紧牙关，再次举锤！
“铛！”“铛！”“铛！”
单调、沉重、带着某种不屈意志的敲击声，开始在这片死寂的剑之坟场中有节奏地回荡。每一次砸落，都伴随着飞溅的火星和景砺山粗重的喘息。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破旧的衣衫，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黑石上，瞬间蒸发成白汽。
他像一头沉默而倔强的老牛，用仅剩的独臂，一下，又一下，与这块来自葬剑谷深处、饱经万载剑气淬炼的顽石角力。虎口被震裂，鲜血染红了锤柄，又被高温烤干，变成暗红的痂。他的动作越来越慢，每一次举锤都无比艰难，但落点却依旧精准，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有一丝多余。
李青冥靠在一块巨石上，眯着眼，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不知从哪又摸出来的半葫芦酒，似乎醉得随时会睡去。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景砺山挥锤的身影。那浑浊醉眼深处，映着飞溅的火星和老人佝偻却坚韧的脊梁，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
秦凡在沉睡中似乎也被这持续不断的敲击声惊扰。他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发出模糊的呓语。景砺山闻声，动作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喘息更加粗重，但下一刻，砸落的铁锤却更加沉稳有力。
日头渐渐升高，惨白的光线艰难地穿透谷地上空终年不散的灰霾。敲击声持续了不知多久。
终于，在景砺山不知第几百次落锤之后，那块顽固的黑铁石，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如同冰层碎裂的“咔嚓”声！一道清晰的裂痕，出现在它坚硬的表面！
景砺山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一亮！他如同被注入了新的力量，锤击的频率陡然加快了几分！沉重的铁锤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落点精准地沿着那道裂痕扩展、延伸！
“铛！铛！铛！咔嚓…哗啦…”
终于，在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中，那块婴儿拳头大小的黑铁石，被硬生生砸成了七八块大小不一的碎块！
景砺山拄着铁锤，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破旧的风箱。汗水如同小溪般淌下，在他脚下积了一小滩。他摊开血肉模糊、微微颤抖的左手，掌心躺着最大的一块黑铁石碎片，虽然依旧不规则，但棱角己被砸平了不少，表面带着高温锻打后的暗红色泽和细密的锤印。
“给…凑合用…”他将那块石头抛给李青冥，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李青冥随手接住，入手温热。他掂了掂，又屈指在石头上弹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回响，咧嘴一笑：“嘿，老景头，宝刀未老啊！这锅底…够厚实！”他将石头随手丢进快要熄灭的火堆旁，又灌了口酒。
景砺山没理他，疲惫地靠着冰冷的岩壁坐下，闭上眼睛，抓紧时间恢复几乎耗尽的体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的灼痛。
就在这时，一首沉睡的秦凡，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眼眸还带着初醒的迷茫，随即被平台上的景象吸引。
他看到了景砺山靠在岩壁上疲惫不堪的身影，看到了那只血肉模糊、缠着布条的左手，看到了旁边火堆旁那块刚被砸出来的、还带着余温的黑石头。
秦凡挣扎着坐起身，盖在身上的外衫滑落。他迈着还有些虚浮的小腿，摇摇晃晃地走到那块黑铁石碎片旁，蹲了下来。
小小的手指，带着孩童特有的好奇和柔软，小心翼翼地触碰上石头粗糙的表面。
冰凉。坚硬。带着景伯铁锤留下的温度。
就在指尖触碰到石头的瞬间——
一种极其奇异的“感觉”，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从秦凡的指尖传遍全身！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源自万道剑体本源的感知！
在那块黑乎乎、看似普通的石头内部，他清晰地“看”到了无数道极其细微、如同蛛网般纵横交错的…“裂痕”！这些裂痕并非物理的破损，更像是一种…结构上的“疲惫”和“脆弱”！它们如同潜伏在顽石深处的伤痕，在石头被景砺山暴力砸开的边缘，尤其密集，仿佛随时会再次崩裂！
秦凡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乌黑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本能的不适？仿佛那石头内部的“伤痕”，也让他自己感到了隐隐的“痛”？
他伸出另一只小手，也按在了石头上，似乎想“摸”得更清楚些。小脸绷得紧紧的，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专注。
“咦？”靠在巨石上假寐的李青冥，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醉眼朦胧中闪过一丝精光。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蹲在石头旁、像只小蘑菇似的秦凡。
“小东西，看什么呢？石头里有花啊？”他懒洋洋地问。
秦凡抬起头，小脸带着认真的困惑，伸出肉乎乎的手指，指向石头内部他“感觉”到裂痕最密集的地方，奶声奶气，却异常清晰地说：
“景伯…这里…痛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