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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敏扛着那把油亮的短锄头，沿着蜿蜒的田埂朝南沟沿的苞米地走去。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带来一丝清凉。
南沟沿这片苞米地面积不小，一人多高的青纱帐郁郁葱葱，叶片在晨风里沙沙作响。
素敏找到分给自己的那几垄，学着旁边地里老农的样子，笨拙地挥起了锄头。
锄头入土的角度、力度都掌握不好，没几下就觉得手臂发酸，锄下来的草也连带着带起不少泥土，效率极低。
就在她停下来，甩了甩发酸的手腕，琢磨着怎么改进时，旁边垄里传来沉稳而富有节奏感的除草声。
那声音干净利落，锄头入土深而准，带起的杂草被整齐地甩在垄沟里，几乎不伤及玉米根须。
素敏循声望去。
只见沈砚之不知何时己经在她相邻的垄里干了起来。
他动作幅度不大，却异常高效，腰背挺首，手臂挥动间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流畅感，与旁边几个老农的姿势隐隐相似，却又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规整。
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浸湿了旧衣领口，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透着一股专注的力量感。
他似乎察觉到素敏的目光，手上的动作未停，头却微微侧转，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睛看向她，目光平静无波，带着一丝询问。
素敏心头一跳，压下那点被抓包的小尴尬，主动开口，声音清脆：“你好，我是云素敏。”
她指了指自己脚下这片明显效率低下的区域，带着点自嘲的笑意，“新手，不太熟练。”
沈砚之停下动作，拄着锄头站首身体。阳光穿过苞米叶的缝隙，在他挺拔的身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看向素敏，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即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清晰：“沈砚之。砚台的砚，之乎者也的之。”
他的自我介绍简洁明了，带着一种军人式的干脆。
等了一会儿，见素敏没有再开口说下去，他重新弯下腰，开始继续除草，动作依旧精准高效，仿佛刚才的交谈只是一个小插曲。
素敏也深吸一口气，重新投入与杂草的战斗中，努力模仿着沈砚之的动作，虽然依旧笨拙，但好歹有了点方向。
两人各自埋头干活，空气中只剩下锄头破土、玉米叶摩擦以及远处传来的零星人声。
然而，这份田间劳作表面的平静，很快就被不远处传来的、刻意压低的议论声打破了。
声音来自隔壁相邻的另一片苞米地，是村里两个干活麻利的年轻媳妇。
“……哎，你听说了没？就今儿早上集合点，陈大娘说的那事儿？” 一个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咋没听说！都传遍了！” 另一个声音立刻接上，压得更低，“说林翠儿……跟个野汉子钻小树林了？还被堵着了？”
“何止啊！” 第一个声音神秘兮兮地，“听说那男的凶神恶煞的，大清早就堵到知青点门口骂她‘臭’、‘赖账’，还把钱摔她脸上了！啧啧，你是没看见，当时多少人都瞅着呢！臊得她恨不得钻地缝！”
“真的假的？林翠儿平时看着挺正经啊？装得跟朵小白花似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呗！听说那男的骂她‘脏心烂肺’、‘破事儿’啥的……肯定不干净！要不人家能那么骂？”
“对对对！还有人听见昨晚知青点那边好像有动静，像是吵架，说什么‘赖账’、‘别整死了’……听着就瘆人！你说，会不会是……是那种见不得人的交易？” 声音里带着夸张的恐惧和猎奇的兴奋。
“嘘——！小点声！不过……我看八成是！陈大娘那嘴，没影儿的事都能说出花来，这次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当着那么多人……我看林翠儿这名声啊，算是彻底臭了！以后谁还敢搭理她？我就说，知青没几个好东西……”
两个媳妇的声音随着她们锄地的移动渐渐远去，但那劲爆的八卦内容，却清晰地飘进了素敏和沈砚之的耳朵里。
素敏低着头，假装专心锄草，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微微扬起一个几不可查的弧度。
流言的发酵速度，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猛烈！
“钻小树林”升级成了“被堵着”，“赖账”变成了“见不得人的交易”，甚至连昨晚阿道制造的“幻听”都被合理联想进去了。
陈大娘果然不负众望，这杀伤力，堪称核武器级别。
她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沈砚之。
他依旧在有条不紊地除草，侧脸线条冷硬，仿佛那些充满桃色与暴力的八卦只是拂过耳边的风，没有在他沉静如水的眼眸里掀起一丝波澜。
这个沈砚之……要么是定力超群，要么是真的对这类闲话漠不关心。
素敏收回目光，心中对他的警惕和好奇又深了一层。
在这个小小的红旗大队，平静的表面下，似乎潜藏着比她想象中更深的漩涡。而她身边这个沉默寡言、身份成谜的男人，显然也是这漩涡中的一部分。
她握紧了手中的锄头，感受着木柄粗糙的触感。
林翠儿的事算是开了个头，接下来，她要好好想想，怎么利用沈砚之这块“挡箭牌”或者“变数”，在这漩涡中，为自己争取更多的主动和生存空间。
阳光渐渐变得灼热起来，苞米地里蒸腾起湿热的气息。
素敏抹了把额头的汗，继续与脚下的杂草较劲。
她知道，真正的“好戏”，或许才刚刚拉开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