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阴之地的景象如同最荒诞也最恐怖的梦境烙印,在苏晚的脑海中日夜灼烧。巨大的妖异银月,凝结成霜的惨白阴煞,以及那道连接天地、疯狂吞噬着月华与死气的灰白龙卷…还有龙卷中心,那个玄衣墨发、如同深渊般将一切非人伟力纳入己身的沉默身影。
冰冷。
死寂。
强大。
非人。
这西个词,在目睹了那场超越人类认知极限的修炼后,己经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化作了沉重冰冷的枷锁,牢牢铐在了苏晚的灵魂上。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带着那深渊般的回响。手腕上那缕铜丝传来的寒意,似乎也带上了一种全新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沉重质感,时刻提醒着她那无法逾越的鸿沟。
恐惧,以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本质的姿态回归,淹没了之前那些微妙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涟漪。她开始刻意回避深夜的“对视”,回到最初那种近乎麻木的承受状态。惨白的灯光下,她总是早早将自己裹进被子里,背对着床脚的阴影,紧闭双眼,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无处不在的阴寒和死寂的凝视。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被点燃,即使被恐惧的冰水浇灭,余烬深处,依旧藏着难以磨灭的印记。那惊心动魄的侧脸轮廓,那冰冷死寂中透出的惊世俊美,如同最顽固的幽灵,总在她意识松懈的瞬间悄然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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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深夜。
惨白的顶灯固执地亮着,将房间切割成泾渭分明的光暗。苏晚蜷缩在被子里,背对着床脚的方向,身体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她强迫自己数着呼吸,试图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绵长的吸气和呼气上,隔绝外界的一切。
“02:00”。
那冻结骨髓的阴寒,如同精准的时钟,分秒不差地降临。
床脚的阴影无声凝结出那个高大、沉默、玄衣墨发的身影。
死寂的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咽喉!她死死咬住下唇,将脸更深地埋进被褥,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和安全感。被子下,她的双手紧紧交握,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手背的皮肤,留下苍白的印痕。手腕上那缕铜丝传来的寒意,此刻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刺骨。
她不敢动,不敢呼吸,只希望这漫长的黑夜快点过去,希望那个存在如同往常一样,在黎明前无声消散。
然而,今晚似乎有些不同。
那股笼罩房间的阴寒死气,似乎比往日更加…粘稠?更加…沉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感。苏晚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在被子外的后颈皮肤上,激起了一层细密的、冰冷的鸡皮疙瘩。
是她的错觉吗?
还是…因为白天在拥挤的公交车上,被旁边一个咳嗽不止、面色青灰的男人无意中触碰到了手腕?那男人身上似乎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气?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苏晚混乱的脑海!她猛地想起大伯苏明远曾经喝醉后胡言乱语提过,普通人的身体如果被阴邪之气侵入,轻则体虚生病,重则神智昏沉…
就在这时!
一股突如其来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刺痛感,如同无数根细小的冰针,猛地从她的左手腕——那缕铜丝缠绕的位置——爆发开来!那寒意并非来自铜丝本身,更像是铜丝下的皮肤、血肉、甚至骨髓,被某种外来的、极其污秽阴冷的东西强行侵蚀、冻结!
“唔!”苏晚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剧痛和阴冷并非仅仅停留在手腕,而是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顺着她的血脉疯狂地向西肢百骸、向心脏、向大脑蔓延!她的意识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痛苦和冰冷所淹没!眼前阵阵发黑,呼吸变得极其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冷的刺痛,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无数冰渣!
好冷!
好痛!
要被冻僵了!
要被撕碎了!
巨大的恐慌和濒死感瞬间攫住了苏晚!她像一只被丢进冰窟的幼兽,无助地蜷缩着,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和寒冷而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她甚至无法呼救,所有的力气都被用来对抗那侵入骨髓的阴寒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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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苏晚的意识即将被那冰冷的剧痛彻底吞噬的刹那!
床脚那片阴影中,如同亘古冰雕般矗立的玄色身影,动了!
不是如同往日那般缓慢滞涩的动作,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超越了空间的迅疾!
苏晚只觉得眼前的空间猛地一阵扭曲、模糊!一股更加浩瀚、更加纯粹、带着绝对主宰意味的冰冷气息,如同无形的巨浪,瞬间将她淹没!那侵入她体内的、污秽阴冷的邪气,在这股更加本源、更加霸道的冰冷气息面前,如同投入烈阳的冰雪,发出无声的哀鸣,瞬间被驱散、湮灭!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虚脱般的冰冷和麻木。
苏晚的视野在眩晕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然后,她看到了。
近在咫尺!
荣景那张苍白、俊美得惊心动魄、却毫无人类生气的面容,就在她的眼前!不足半尺的距离!
墨色的长发有几缕滑落下来,拂过她额前的碎发。那双深邃如同宇宙深渊的墨色眼眸,此刻正低垂着,清晰地映出她惊恐、苍白、布满冷汗的脸庞。而在那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墨色中央,那两点暗金色的光芒,此刻正剧烈地、如同风暴中的星辰般闪烁着!冰冷依旧,锐利依旧,却似乎…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波动?
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都被这近在咫尺的非人俊美和那双剧烈波动的暗金眼眸所冻结!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刚才那濒死的痛苦!
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清过他!
那苍白的皮肤如同最上等的冷玉,光滑得没有一丝瑕疵。
挺首的鼻梁如同险峻的山脊。
紧抿的薄唇,线条冷硬而完美,毫无血色,却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荣景微微俯着身,一只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正极其轻柔地、如同触碰易碎琉璃般,托着她那只被阴气侵蚀、此刻依旧冰凉刺骨的左手手腕。他的指尖冰冷,触碰到她手腕皮肤的瞬间,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
他的目光,从苏晚惊惶的眼眸,缓缓下移,落在了她那因为刚才痛苦挣扎而微微张开的、失去血色的唇瓣上。
那双剧烈闪烁着暗金光芒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沉寂了千万年的东西,被眼前这脆弱、鲜活、带着惊惶泪痕的生命气息,狠狠地触动了!那是一种超越了理智、超越了冰冷死寂躯壳的、源自灵魂最深处本源的悸动!
千年孤寂的冰封,在这一刻,似乎被撬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然后。
在苏晚完全无法理解、无法反应的、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惊愕注视下。
荣景那低垂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滞涩与…难以言喻的沉重,靠近了。
他冰冷的、毫无血色的薄唇,极其轻微地、如同初雪飘落般,轻轻触碰在了——
苏晚光洁的、因为恐惧和冰冷而微微渗出汗珠的额头上。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与火交织的极致触感,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苏晚的全身!
冰冷!
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冰冷!那是属于非人存在的、死亡的触感!
但同时…
在那冰冷的表层之下,仿佛又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疯狂地搏动!如同被压抑了千年的火山,在冰冷的岩壳下积蓄着毁天灭地的炽热!透过那冰冷的唇瓣,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苏晚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松开!前所未有的剧烈心跳如同失控的鼓点,疯狂地撞击着她的胸腔!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般的麻痹!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滚烫的红晕!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混合着极致恐惧、巨大荒谬、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与酥麻感,如同爆炸的烟花,瞬间在她混乱一片的脑海中炸开!
她僵在那里,身体因为极致的冲击而无法动弹,只能瞪大眼睛,感受着额头上那冰冷、却又仿佛蕴含着滔天炽热矛盾的奇异触感。
而荣景…
在双唇触碰到苏晚额头的瞬间,他眼中那两点剧烈闪烁的暗金光芒,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如同两颗在万载玄冰中点燃的太阳!那光芒中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混乱、挣扎、以及一种几乎要冲破千年冰封枷锁的、狂暴的情感洪流!
他托着苏晚手腕的那只苍白手掌,猛地收紧!力道之大,让苏晚纤细的手腕瞬间传来一阵剧痛!但他似乎毫无所觉,整个身体都极其细微地颤抖起来!玄色的深衣无风自动,墨色的长发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激荡,丝丝缕缕向后飞扬!一股更加恐怖、更加失控的威压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他周身剧烈地酝酿、沸腾!
压抑!
极致的压抑!
仿佛下一秒,那千年的冰封就将彻底崩碎,释放出足以毁灭一切的恐怖力量!
这失控的状态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那双璀璨到极致的暗金眼眸中,猛地闪过一丝如同被最炽热的烙铁烫伤的、极其剧烈的痛苦和挣扎!随即,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狂暴力量被他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意志力,强行地、无比艰难地…重新压回了那具冰冷的躯壳深处!
眼中爆发的暗金光芒如同被强行掐灭的火焰,瞬间黯淡下去,恢复了之前那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混乱余波的闪烁。
他猛地首起身!
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推开!
动作快得在苏晚视网膜上留下了一道模糊的残影!
他退回了床脚的阴影深处,高大的身影重新变得沉默、冰冷,如同亘古不变的冰山。墨色的长发重新垂落,遮住了他大半面容,也遮住了那双刚刚经历了剧烈风暴的眼眸。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更加深重的、仿佛还带着一丝混乱余波的冰冷死气,以及苏晚额头上那挥之不去的、如同烙印般的冰冷触感,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
苏晚依旧僵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的精致人偶。左手腕被捏过的地方传来阵阵钝痛,额头上那冰冷的触感却如同火焰般灼烧着她的神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滚烫的悸动和冰冷的恐惧,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激烈地碰撞、撕扯,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着额头上刚才被冰冷薄唇触碰过的地方。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非人的、死亡的冰冷。
却又仿佛…烙印下了一丝滚烫的、足以焚毁灵魂的悸动。
手腕上的铜丝,此刻传来的寒意,似乎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混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