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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刚换好利落的西装，准备出门，沈清焰的脚踝就被一团温热毛茸茸的东西缠住了。
“喵~喵呜~” 法条仰着小脑袋，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水光，用小脑袋不停地蹭着她的裤脚，喉咙里发出又细又软、带着十二分委屈和乞求的叫声，小爪子还试探性地扒拉着她的高跟鞋鞋面。
愚蠢的女人！带上本少爷！本少爷要去出去！谁知道那司明远会不会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司聿铭内心焦躁。
沈清焰低头看着脚边这个突然变得格外粘人的小毛球，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挠了挠他下巴柔软的绒毛：“乖，别闹。律所不是你能去的地方，那里很严肃，也很忙。”
法条被挠得舒服，喉咙里发出响亮的呼噜声，但眼神依旧执着，甚至伸出的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指尖。
美男计也不行吗？！司聿铭内心咆哮，试图用眼神传达自己出门的坚定决心。
沈清焰看着它这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样，最终还是心软地多揉了两把它的脑袋：“好好看家，回来给你开新罐头。” 说完，狠下心来，无视了那双瞬间变得水汪汪、仿佛控诉她“狠心抛弃”的猫眼，起身，开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隔绝了门内那一声骤然拔高的、充满失望的“喵呜——！”
我要怎么才能出去啊！司聿铭无助嘶吼。
……
远志律师事务所。
沈清焰将司明远那通充满催促和不满的电话暂时抛诸脑后。司老爷子那边既然己经动用了力量在查，她只需按部就班，确保自己经手的程序环节滴水不漏，同时静待结果。在没有确凿证据指向司明远之前，任何额外的动作都可能打草惊蛇。
她刚坐下处理了几份文件，谢薇敲门进来：“沈律，前台说有位女士指名要咨询您，说是李慧女士介绍来的。”
李慧？沈清焰略感意外，看了看白板上的事务安排表，她点点头：“让她进来吧。”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女人身形瘦削，穿着朴素，头上裹着一条厚厚的丝巾，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带着明显不安和疲惫的眼睛。她局促地在沈清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沈律师，”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是李慧姐介绍我来的。她说……您打离婚官司很厉害，成功率特别高……我……我实在没办法了……” 她的语气带着绝望中的一丝希冀。
沈清焰放下笔，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律师能打包票保证官司能赢，法律程序有其规则和变数。不过……你可以先说说你的情况。”
女人闻言，身体似乎更僵硬了。她犹豫了很久，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颤抖着抬起手，慢慢地、一层层地解开了裹在头上的丝巾。
一张触目惊心的脸暴露在办公室明亮的灯光下。
皮肤大面积扭曲、粘连、呈现出狰狞的粉红色疤痕，左眼睑被疤痕牵扯得有些变形，鼻子也缺失了一小块。虽然看得出是陈年旧伤，但那份毁容带来的冲击力依旧强烈。
沈清焰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律师应有的冷静。她见过太多婚姻破裂带来的惨状，比这更血腥的暴力也并非没有。只是，在经历了王志强那场差点夺命的报复之后，她心底那根名为“安全”的弦，在看到女人面容的时候瞬间绷紧。
“是我丈夫干的，”女人低下头，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我们结婚快二十年了，一首不太平，三天两头吵架。他脾气特别暴，喝了酒更是……六年前的一次，我们吵得特别凶，他不知道哪里搞来一瓶硫酸……” 她说不下去了，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地狱般的时刻。
“当时报了警，他也被刑拘了。”女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可家里三个孩子都还小，大的才上初中，小的刚上幼儿园。我……我没工作，全靠他挣钱养家。娘家人劝我，孩子不能没爸，他要是进去了，我们娘西个就得饿死……我……我糊涂啊！我去签了谅解书……” 她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涌出，滴落在布满疤痕的手背上。
“我以为他会改……可是……没有！”女人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恐惧，“他出来以后，变本加厉！这几年他一生气就拿我撒气！拳打脚踢是家常便饭！孩子们都大了，老大出去打工了，老二老三也懂事了，看着我的样子……他们心里都恨……” 她抬起泪眼，绝望又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坚决，“沈律师，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离婚！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自由！还有……他把我害成这样……他得赔我钱！精神损失费！”
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女人压抑的啜泣声。
硫酸。家暴。谅解书。变本加厉。
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针，扎在沈清焰的记忆里，与王志强那张狰狞的脸、车库通道里的寒光匕首重叠在一起。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眼前这个女人的丈夫，一个能向妻子泼硫酸的恶魔，其偏执和凶残程度，恐怕远在王志强之上。帮他妻子打赢这场离婚官司，无疑是彻底激怒这头野兽。他会做什么？像王志强一样，持刀堵在车库？还是用更极端、更隐蔽的方式报复？
风险。巨大的风险，清晰地摆在面前。
“沈律师……”女人见沈清焰久久不语，眼神中的希冀渐渐被不安取代，“您……您是不是不想接我这个案子？您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她看着沈清焰，仿佛看穿了她心底的顾虑，声音带着卑微的颤抖，“我知道……他……他不好惹……可是……我真的没有别的路走了……”
沈清焰的目光落在女人脸上那些扭曲的疤痕上，那每一道痕迹，都诉说着无法言说的痛苦和长年的恐惧。
她移开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脑海中闪过自己母亲模糊的身影——那个同样在父亲拳脚和辱骂下瑟瑟发抖、最终死于一场“意外”的女人。如果当年，也有人能帮母亲一把……
心底那点因风险而生的退缩，被一股更强烈的、冰冷的怒意和一种近乎宿命的责任感压了下去。
她抬眸，看向女人，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听不出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的情况，我了解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抛出一个现实问题，“我们律所处理这类案件，基础代理费是八千。这笔费用，你能负担吗？”
女人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光芒，急切地点头：“八千……对我来说是很大一笔钱，但只要……只要能离成！我一定想办法！我去借！我去打工！沈律师，求您帮帮我！”
沈清焰看着她眼中那份孤注一掷的决绝，沉默了几秒，最终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个重要的决定。她拿起内线电话：“小谢，进来一下。”
谢薇很快进来。沈清焰指着女人：“这位女士委托我们代理她的离婚诉讼，涉及严重家暴和人身伤害。你带她签一下委托合同，详细记录案情细节，重点收集当年报警记录、伤情鉴定、谅解书、以及近几年的就医记录、证人证言。另外，立刻帮她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
“好的，沈律！”谢薇应下，看向女人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但转向沈清焰时，却带着明显的担忧。她领着女人出去，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压低声音对沈清焰说：“沈律，这位女士的老公……我感觉跟王志强有点像，可能更偏执……您一定要多注意安全！上次的事……”
“我知道。”沈清焰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放心，去忙吧。”
办公室的门再次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沈清焰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繁华喧嚣的城市，车水马龙，阳光刺眼。
可她的眼前，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旧日的阴翳。母亲那张总是带着淤青、眼神怯懦卑微的脸，清晰地浮现出来。记忆中那个永远弥漫着酒气和暴戾气息的“家”，父亲挥舞的皮带，母亲压抑的哭泣，还有……最后那个冰冷的、盖着白布的担架……
那个男人……那个她生物学上的父亲……毁了母亲的一生，却依旧逍遥法外，活得自在！凭什么？！而母亲到死，都没有从她那张结婚证上逃离出来，至死都还是那个男人名义上的妻子。
沈清焰闭上眼，强行将那翻涌的杀气压回心底最黑暗的角落。再睁开时，眼底己是一片冰封的寒潭，深不见底，只剩下律师面对复杂案情时的绝对冷静与审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