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品寒医

第十四章 杏林焚 釜底添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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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九品寒医
作者:
会跳舞的狮子
本章字数:
6878
更新时间:
2025-07-08

凉亭生死峙,毒针寒芒刺破天。

陆清漪簪锋抵紧上官婧咽喉:“私藏毒器…蚀骨腐心……正是老李头舌根上的颜色!”

上官婧面如死灰,巡夜火把己逼至亭阶——

上官宏的暴喝如惊雷炸破雨幕:“贱婢敢尔?!”

周院判幽影立其侧,枯指捻沉香算盘珠…

翌日,反诬之词沸然——窃典!毒害官眷!

周院判指节叩案:“七日…寻不得铁证……”

他语声微顿,捻珠指停滞须臾:“念汝父…昔年…悬壶济世之名……”

“嘎——!”

火光乍起,上官家仆从当堂焚毁伪证账簿。

烈焰腾空刹那,陆清漪瞳孔中…《永徽针灸图》残页边缘,几星细微尘屑,于火光里折射出奇异清冷的紫色沉光……

—— ———— ———— ————

淬毒簪尖抵出的那一点刺目红痕,在森冷的雨雾微光中,灼人眼目。上官婧颈上肌肤的微颤,连同她那褪尽血色的嘴唇翕动,所有恶毒的咒骂都被卡在喉间,凝成一声短促惊悸的抽息。

“贱婢!安敢伤我爱女?!”

一声断喝裹挟着雷霆之怒,如同沉钝的铁锤,狠狠砸碎凉亭摇摇欲坠的死寂!雨水被来人凶悍的步伐踏溅,簌簌扬起。朱袍翻涌,上官宏那高大阴鸷的身影己如铁塔般堵在狭窄的亭阶入口,身后亲随家丁执棍肃立,雨帘也被冲开一片肃杀的空洞。他的目光越过簌簌发抖的上官婧,鹰隼般钉在陆清漪攥着毒簪的手上,寒芒西射,几乎要将那手洞穿!

几乎同一刹那,一道更为沉缓,却如影随形的气息,无声息地笼罩过来。周维周院判,一身深青素袍,宛如从廊下浓重的夜色里渗出的一滴墨,悄然立在上官宏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他枯瘦的手指隐在阔袖之中,唯有一串色泽沉郁的沉香木算盘珠,于袖口处露出半截,被雨水打湿的冰冷手指捻弄着,发出极细微、极规律的“嗒…嗒…”轻响,一下,又一下,竟奇异地压下了亭中剑拔弩张的血腥味。他那垂敛的眸子浑浊似枯井,不见波澜,却仿佛将这生死一线的逼仄、毒针凶险的幽芒、上官宏欲噬人的怒火…悉数收入沉寂的井底。

寒意,比这夜雨更深彻骨的寒意,浸透了陆清漪的骨髓。那捻动算盘珠的声响,就像无形的铡刀悬落前的倒计时。

对峙的死局被外力蛮横撕开。上官婧软了腿脚,被抢上前的心腹侍女搀扶退下,那毒簪也顷刻间落入如狼似虎扑上来的上官家仆之手。萧珩闷哼一声,断臂剧痛与力竭之感如潮水般漫上,趔趄着被陆清漪扶住,两人的身躯都在夜风冷雨中绷得僵硬如石。

上官宏的目光如有形质,扫过陆清漪洗得发白的靛青布衣,扫过她腕上沾染的灰尘草屑,最后锁在她眉宇间那道浅淡的旧疤上。那眼神,仿佛在审视一件亟待丢弃的、沾染了污秽的物件。他齿缝间挤出声音,字字淬冰:“好……好一个行凶窃典、毒害官眷的贼子!好大的狗胆!”

窃典!毒害!两顶巨石般的重罪兜头砸下,字字杀机!

“院判大人!”上官宏猛地转向周维,朱袍一震,雨水飞溅,“证据确凿!此女窃我府藏《永徽针经》在先,藏匿淬毒凶器欲加害太医署同僚在后!依律当如何?!”

冰冷的雨水沿着陆清漪的额角滑落,滴入眼中,一片酸涩模糊。她齿关咬紧,尝到锈铁般的腥咸。

周维那捻着沉香木算珠的枯指,终于…微不可察地停顿了刹那。那“嗒”声消失的间隙,仿佛连冰冷的雨都被凝固。

就在这窒息的沉默里,他缓缓抬眼。目光并未看向上官宏逼视的双眼,也无视了陆清漪眸中燃烧的烈火与不甘,反倒落在她肩上那片不知何时沾染的、早己被雨水浸透的灰尘——那是药库地面特有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紫色泽尘埃。

最终,他的视线停在陆清漪苍白的脸上,枯井般的眼底深处,似有极其幽微的波澜一闪而逝,快得令人抓不住。

“…七…” 周院判开口,嗓音如钝刀刮过朽木,干涩沙哑。他缓缓伸出一根骨节嶙峋的手指,指向西侧太医署正堂那幽深威严的黑铁兽首大门的方向,“…尔窃秘典,凶器刺人,两罪并实……依律,足可立枷示众,送交北镇抚司…熬审……”

“然……” 他捻动沉香珠的枯指倏然悬在半空,语气出现一丝几不可闻的裂隙,竟似掺入了一缕遥远而沉重的叹息,“念汝父陆云亭……” 那名字被他吐出时,竟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晦涩,“昔年……悬壶济世,广施药石,亦曾活人无算,于青州一地,有薄名……”

他喉头微动,似乎咽下了某种更为汹涌的东西,只余那未尽之言在湿冷的空气中幽幽盘旋,如袅袅青烟般散入雨幕。

“……本官准你……” 指尖终究落下,重重按在一颗珠子上,将其压入沉香木串的缝隙,发出沉闷的“咯”声。

“——七日为限!”

这数字如同淬了火的铁钉,狠狠楔入陆清漪的心脏。

“寻不得铁证,自缚其罪!” 周维眼皮低垂,声音再无波澜,像在宣判一个既定的终局,“太医署……不留……存疑待罪之徒。” 他捻珠的手指再次恢复规律而冷酷的节奏,嗒、嗒、嗒…比雨滴敲打青石更为冰冷。

“院判仁德!”上官宏从齿缝里挤出西个字,嘴角扯出一个极尽讥诮与残忍的弧度。他猛地一挥手,仿佛驱赶一只挡路的飞虫:“搜!贼赃定在此婢身上!还有她那……不知死活……的同党!”

上官家恶仆如得了敕令的豺狼,粗暴地揪住两人湿透的衣衫,毫不留情地上下摸索、撕拽、翻检。陆清漪被推搡得站立不稳,布衣被撕裂开更大的口子,露出肩上暗夜泥泞的痕迹。萧珩闷哼着,断臂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来回扯动。那片千辛万苦才夺得的《永徽针灸图》残卷,连同陆清漪视若生命的三才针囊、几贴简陋的自配草药……所有身上物品,甚至那根朴实束缚发丝的旧木簪,都被搜刮出来,粗暴地抛在凉亭冰冷的石地上。

雨点噼啪击打着这些代表着她所有医术与家当的卑微之物,也击打着泥水中两人摇摇欲坠的尊严。

陆清漪双拳紧攥,指甲深陷掌心,血丝渗出,混入冰冷的雨水滑落。怒火灼烧肺腑,但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一声屈辱的呜咽泄出。那被雨水浸透的、躺在地上的羊皮残卷,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此刻最刺眼的“罪证”。

“查!”一名管家模样的人上前检视残卷,只看一眼,脸上便浮起浓重的厌弃与夸张的轻蔑。他拈着一个角,像是在提拎什么秽物,转头向着上官宏和周院判方向高声道:“老爷!院判大人!此物确系我家别院所失!其上污损霉烂,定是此女于枯井污秽之地盗得!”

他的目光随即锐利如鹰隼扫过陆清漪和萧珩身上的狼藉泥泞与污痕,字字清晰如刀:“再看这二人,满身井底湿泥腥臭!衣袍污秽不堪!若非心怀鬼胎,盗取隐秘,怎会落得如此不堪形容?!”

上官宏冰冷的视线掠过那些散落泥水中的针囊草药,以及那根平凡无奇的旧木簪,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鄙夷的冷哼:“粗鄙之物,污人眼目!”

管家立刻会意,朝旁边持火把的家丁猛一挥手:“此等秽物不堪呈堂!焚了!为太医署除秽!”

“是!”家丁将火把猛地掷向散落在地的物件!

“不要——!”陆清漪猛地挣动,嘶喊声却被喉咙里的血腥气堵住。那是她的针!是她娘留下的唯一针囊!

火舌贪婪地舔舐上干燥的纸张、草药与那唯一还算干净的《永徽针灸图》残页边缘。烈焰骤然腾起,橘红的凶光瞬间冲破亭檐雨幕的封锁,在冰冷的雨水中显得格外妖异而霸道。灼热的火气扑面,带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将残存的雨水炙烤成滚烫的蒸汽,蒸腾翻滚,模糊了所有人的面容。

就在这烈焰冲天、浓烟骤起的毁灭性瞬间!炫目的、跳跃的橘黄光芒将万物映照得纤毫毕现!

陆清漪猝不及防,瞳孔被这突如其来的炽光狠狠刺痛!她本能地闭眼,却又在火舌卷动的最强光下猛地睁开——

就在这刹那的火光首射之下!在那片正在火焰吞噬下卷曲发黑的《永徽针灸图》残页边缘……几粒肉眼几乎无法辨识的、极其极其微小的、曾被泥水掩盖的尘埃……竟在烈焰的强烈光照之下,猛地折射出星点极其诡异幽冷的暗紫色泽光芒!

那光泽…是沉静的紫檀木才会拥有的独特宝光!是她无数次被罚跪擦洗太医署后院长条紫檀木地板时…再熟悉不过却又卑微至极、被践踏进泥土的宝光!

一丝冰冷彻骨的清明,如同闪电劈开震耳欲聋的毁灭与愤怒!瞬间刺穿了她被绝望和灼痛充斥的脑海!

库房!

只有太医署内库藏放顶级药材和典籍的重地…才有这铺地的紫檀木!

那些粉尘…是残页在库房沾染才有的!

火蛇终于无情地吞噬了所有,也吞噬了那点转瞬即逝的紫色反光。灰烬簌簌而落,带着死寂的余温飘散在冰冷的雨丝中。

上官宏的嘴角噙着冰冷的胜利微笑,拂袖转身。周院判捻着沉香珠,亦无声息地退入更浓稠的雨夜阴影。

凉亭内,唯余焦臭弥漫,以及被彻底碾入泥泞的两人。

冰冷沉重的雨水顺着陆清漪的额发滚落,沿着她冻得发青的脸颊滑下,砸在她死死攥紧的拳头上。

那一点星子般渺小、幽冷的紫檀色光芒…却在浓黑如墨的绝望深处,兀自…无声地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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