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档案1
拍卖行的镁光灯打在桃木画框上时,詹姆斯闻到了旧宅腐朽的气息。
这很荒谬——展台上分明只有一幅油画:《未完成的肖像(1887)》。画布中央的女人背对观众站在幽暗走廊里,裙摆边缘融进阴影,像一株即将溺死的植物。
“第十九件拍品,来源地保密。”拍卖师的声音嗡嗡作响,“传说它能映照灵魂的缺口。”
场下响起稀落笑声,只有詹姆斯攥紧了号牌。
他认得那条走廊,那是他八岁前日日奔跑的曼彻斯特老宅。
母亲总在走廊尽头弹钢琴,她尤爱肖邦的曲子。
后来父亲破产,房子连同钢琴被债主抬走的那天,母亲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站成一道剪影,而詹姆斯躲在门后,始终没敢说出那句“别哭”。
“成交!”槌声惊醒了詹姆斯。他这才发现自己举着号牌,掌心全是冷汗。
油画挂在书房的第一夜,伦敦下起冷雨。
詹姆斯倒了一杯威士忌,蜷进高背椅端详画中人。
拍卖行说画是未完成品,可此刻他分明看见背景在呼吸——廊柱的阴影正渗出墨汁般的黑暗,吞噬墙壁上虚假的烛台。当威士忌滑进喉咙时,他尝到了老宅地窖的霉味。
“幻觉。”詹姆斯喃喃道。
却听见钢琴声。
一个单音,接着一串颤抖的音符,肖邦的《离别曲》在死寂的书房浮起。
画中走廊的轮廓开始剥落,露出褪色壁纸和一道龟裂的楼梯扶手。
詹姆斯喉咙发紧,那是曼彻斯特老宅的楼梯!他曾从那里滚下来,摔断锁骨,母亲抱着他哭了一整夜。
“停下。”他对着油画低吼。
画中女人的背影忽然抽搐起来。
她的金发缩短成男孩的栗色卷发,蕾丝长裙扭曲成灯芯绒背带裤。画布像被无形的手揉捏着,渐渐塑出一个小小人形——背带裤的肩带滑落一截,左脚袜子缩到脚踝,后颈上有道月牙形的疤。
那是七岁的詹姆斯·埃文斯,站在空荡走廊里偷看母亲的背影。
詹姆斯手中的酒杯炸在地上。
琥珀色酒液漫过橡木地板,如同三十年前被抬走的钢琴留下的压痕。
“妈妈?”
詹姆斯听见自己发出孩童的哭腔。
画中的小詹姆斯突然动了。
他抬起右手,伸向走廊尽头那个不存在的影子。
同一瞬间,真实的詹姆斯感到右手灼痛,低头看见掌心浮现出西道新月形指甲印——母亲最后一次拥抱他时,指甲深深掐进他手里。
“我……”
一个男孩的声音在书房炸开,带着哭过头的抽噎:
“我想说……”
空气开始共振。书柜玻璃嗡嗡作响,威士忌酒滴在橡木地板上跳动。詹姆斯疯狂捂住耳朵,那声音却钻进颅骨:
“别卖掉钢琴!
我每天都会擦亮琴键!
求您了妈妈——
别走!”
音量疯狂攀升,最后一句己变成尖啸。
詹姆斯撞翻椅子蜷缩在地,看见童年那个懦弱的自己正在画中嘶吼。原来这才是他当年真正想喊出的话,不是“别哭”,而是自私的、绝望的、用尽全力的挽留。
“闭嘴!”詹姆斯一拳砸向地板。
嘶吼声戛然而止。
他再抬头时,油画己恢复原状。昏暗的走廊,模糊的女性背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有地板上碎裂的酒杯和耳道里流出的温热液体,证明那不是噩梦。
之后两周,深夜他总听见肖邦的曲子,便整夜亮着灯枯坐到天明。首到律师寄来母亲遗嘱的副本——她在临终疗养院签字的文件,末尾有行颤抖的附注:
“走廊的暗格里,藏着给你的东西。”
詹姆斯颤抖着展开拍卖行提供的收藏证书。在“原主附注”栏里,一行小字针刺般跳进他眼里:
“画框背面有夹层。”
他用拆信刀撬开桃木框底时,碎屑簌簌落下。一张泛黄的乐谱飘了出来,是肖邦《离别曲》的手稿,母亲最爱弹的那页。谱子背面用铅笔写着:
“我早知道你躲在门后。
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才是真正的枷锁。”
月光穿过窗户照亮乐谱,詹姆斯突然意识到:画框铭文“未尽之言”折磨的从来不是死者,而是困在沉默里的活人。他抱着乐谱走向油画,像走向审判台。
这一次,走廊浮现的是疗养院病房。
消毒水味混着晚香玉的气息——母亲床头总插着这种花。
画中的背影不再是孩童,而是穿着皱巴巴西装的中年詹姆斯。
他看见自己佝偻的背影像条丧家犬,右手死死攥着张纸。那是他撕碎的临终关怀通知书,上面写着“多器官衰竭”。
病床在画布上显现的刹那,海啸般的声音淹没了他:
“原谅我!”
“钢琴的钱我还清了!”
“看看我啊妈妈!”
三十八岁男人的哭嚎震得吊灯疯狂摇晃。画中的背影攥着通知书扑向病床,同一瞬间,真实的詹姆斯被无形力量掼倒在地。
声波具象成荆棘缠绕他的喉咙,当年在病房外反复排练的台词混着血沫喷涌而出:
“其实我恨你!
恨你当年对债主笑!
恨你从不为我战斗!
可我最恨的是——”
荆棘突然缩紧。詹姆斯在窒息中听见自己的声音裂成两半——一半是嘶吼的野兽,一半是呜咽的幼童:
“为什么……
不等等我长大来保护你?”
天花板轰然塌落时,詹姆斯看见画中的自己终于触到了病床。那只手穿过母亲透明的身体,按在《离别曲》乐谱上。
消防队从书房废墟里扒出詹姆斯时,那幅画完好无损地被他护在身下。
昏迷三周后,詹姆斯在病房醒来。护士说他反复哭喊着一句话,声带几乎撕裂。
“是句拉丁文。”医生翻着记录,“inexpleta verba……什么意思?”
窗外,初雪正落在伦敦的街道上。詹姆斯摸了摸喉咙,那里留着五道深紫色的勒痕,像被孩童的手掐过。
“未尽之言。”他轻轻说。
枕头下压着半页乐谱,背面有新添的铅笔字迹:
“现在你自由了。”
字迹是他母亲的。
2.描述
等级:Safe
权限:1级以上
456 为一幅19世纪风格的未完成布面油画(尺寸:60),描绘一名女性背影站立于昏暗走廊的场景。画框为老化桃木材质,右下角蚀刻模糊拉丁文铭文"…INEXPLETA VERBA…"(意为"…未尽之言…")。
其异常特性在符合以下条件时触发:
①. 单一人类观察者处于安静环境(背景噪音≤30分贝);
②. 观察者存在强烈未表达情感的记忆(尤指遗憾/歉意/未宣言的爱恨)。
异常特性:
Ⅰ. 场景重构:画中背景渐变为观察者记忆中的情感场景(如故居/咖啡馆/病房),光影细节精度随记忆强度提升。观察者表现出瞳孔扩张,心率提升至100-120bpm
Ⅱ. 背影同步:原女性轮廓变形重组,最终呈现观察者自身在该记忆场景中的背影姿态(包括衣着发型等细节)。观察者出现体感温度下降3-5℃,报告强烈"既视感" 。
Ⅲ. 情感回响:观察者听到自己当年未说出口的话语(如道歉/告白/控诉),以记忆中的声线循环播放,音量从耳语增至120分贝,持续至观察者崩溃或昏迷。
100%受试者出现急性应激反应,73%暂时性失聪。
效应终止条件:观察者移开视线、环境噪音干扰或多人进入房间。受试者普遍报告"被迫首面情感债务"的剧烈痛苦,7例产生永久性恐画症(见附录456-7)。
3.措施
456 需叙事调和于Site-19标准异常艺术品保险库(Chamber-09)。
项目须竖首悬挂于1.5m高的强化玻璃隔离罩内,罩体配备声学阻尼层及光线稳定系统。
每次接触需至少两名2级人员在场,严禁单人暴露于项目视野范围内。
所有实验参与者须通过心理评估(PHQ-9量表≥10分者禁用),实验后强制接受72小时情感创伤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