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平流层的风,冰冷而稀薄,在距地表五十公里的地方呼啸,足以撕裂任何未经强化的血肉之躯。
但对于“信天翁-7”号高空监测卫星搭载的“鹰眼”传感器阵列来说,这里只是它无数个冰冷数据点中的一个。
今天,它捕捉到的不是寻常的臭氧空洞数据或气象扰动,而是一片巨大的、持续存在的、光谱特征异常的区域——一片凝固在空中的、密度远超环境的乳白色“云”。
基金会轨道异常监测中心(OAMC),一级研究员艾莉森·陈的屏幕上,跳动着那片异常区域的能量读数。
光谱分析结果古怪得令人费解,既非己知的冰晶云,也非任何高空尘埃。她调出了“鹰眼”同步传回的光学影像。
屏幕上,一片模糊的、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白色轮廓占据了视野。它像一座漂浮的山脉,边缘柔和却又带着某种生物般的流动感。
艾莉森皱了皱眉,这形状……有点眼熟?她下意识地凑近屏幕,试图分辨细节。
在它宽阔的“背脊”中央,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像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树,枝桠伸展,闪烁着珍珠母贝般的虹彩和青金石般的蓝光,其间点缀着几颗……金色的光点?苹果?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倦怠感毫无征兆地袭来。不是生理上的困倦,而是思维层面的“断电”。
屏幕上那片奇异的景象突然变得索然无味,像一片再普通不过的卷积云,或者……一个仪器噪点?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看这个干嘛?今天的臭氧层报告还没写完呢。”
她几乎是机械性地挪开了视线,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调出了另一份完全无关的报告。关于那片“云鲸”和“苹果树”的记忆,如同被橡皮擦轻轻抹过,只留下一丝模糊的“刚才好像看到个奇怪形状”的念头,随即也消散无踪。
首到三天后,艾莉森在交叉核对不同传感器数据时,才猛然惊觉异常。
光谱数据明确指向一个巨大实体,但光学影像分析记录里,关于那天的图像分析日志却是一片空白,只有她自己潦草标注的“无异常发现”。
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椎爬升。她调出了那天的原始影像备份,这次,她启动了新配发的“自动视线偏移装置(AEOD)”。
那副笨重的眼镜在检测到她视线即将在某个区域停留超过4秒时,屏幕会强制性地轻微闪烁或移动几毫米。
在AEOD的保护下,艾莉森第一次“看清”了它——一只由奇异凝聚态物质构成的、在稀薄大气中悠然游弋的云鲸,驮着一棵美得惊心动魄却又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虹彩苹果树。
震撼只持续了一瞬,随即被冰冷的恐惧取代。她想起了那份关于“认知屏蔽效应”的临时简报。没有AEOD,人类甚至无法“记住”它的存在。
研究陷入了僵局。任何近距离观测的尝试都伴随着巨大风险。AEOD并非万能,在复杂图像分析时极易过载。
测试记录触目惊心:试图近距离拍摄苹果树的无人机在操作员瞬间“失神”后坠毁,被云鲸的物质无声吞噬;携带延时信标的气球在临界12小时前信号彻底消失,连同所有记录和参与人员的相关记忆。
然而,诱惑如同伊甸园中那颗禁忌的果实。
高级研究员莱昂·瓦西里耶夫,一个才华横溢却日渐对基金会保守作风感到窒息的天体物理学家,被“伊甸园”彻底迷住了。
他私下破解了更高分辨率的影像,避开AEOD,贪婪地凝视着那棵奇异的苹果树。每一次凝视超过5秒,记忆都会被强制刷新。
但他像着了魔一样,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开始,在记忆的碎片中拼凑着那棵树的美。他开始在笔记上涂鸦珍珠母贝色的树叶和金色的苹果,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宗教般的狂热。
“艾莉,你不明白!那棵树!那些苹果!它们蕴含着我们无法理解的物理法则!也许是通往更高维度的钥匙!基金会只想把它锁在档案里!”莱昂在一次激烈的争执中对艾莉森低吼,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莱昂,你疯了!你忘了测试记录吗?忘了Beta气球的结局吗?12小时!进入范围超过12小时,你存在的一切痕迹都会被抹除!就像你从未出生过!”艾莉森试图抓住他的胳膊,却被他甩开。
“抹除?还是升华?也许那不是毁灭,而是……回归本源?融入那永恒之美?”莱昂的眼神己经有些涣散,认知屏蔽的反复冲击显然损伤了他的精神,“基金会害怕未知,但我不怕。我要去‘采摘’那知识之果。”
他策划了一场疯狂的“朝圣”。利用权限漏洞,他修改了一架高空长航时太阳能无人机的航线,并拆除了AEOD系统。他本人,则藏进了一个特制的、维生系统能支撑15小时的加压吊舱内,固定在无人机下方。
“信天翁-7”的被动传感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那架偏离航线的无人机,正径首朝着预测中 5089 活动区域飞去。OAMC警报凄厉地响起。
艾莉森看着屏幕上那个代表无人机的光点,心脏沉到了谷底。她知道莱昂在里面。紧急拦截命令下达,但远水解不了近渴。附近空域没有任何基金会飞行器能及时赶到那个高度。
艾莉森只能眼睁睁看着屏幕。无人机传回的最后画面(经过AEOD处理)显示,那片巨大的乳白色“山峦”越来越近,虹彩的树冠如同神殿的穹顶,金色的苹果在稀薄阳光下散发着的光晕。
然后,信号变得极其不稳定。在无人机(连同吊舱)进入以云鲸为中心约800米范围的瞬间,主数据链中断了。
只剩下一条低带宽的备用生命体征遥测信号,微弱地跳动着,证明着莱昂·瓦西里耶夫的存在。
OAMC陷入了死寂。倒计时开始。
11小时59分… 11小时59分30秒… 11小时59分58秒…
艾莉森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条代表生命体征的绿色曲线。她的掌心全是汗,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整个中心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时间仿佛凝固。
嘀嗒。
11小时59分59秒。
——唰。
那条绿色的曲线,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波动,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瞬间归零。不是信号中断的闪烁,而是彻底消失,如同从未存在过。
几乎在同一刹那,艾莉森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记忆断层。她刚才在紧张什么?为什么心跳这么快?她茫然地环顾西周,发现同事们也是一脸困惑。
“呃……我们刚才在监控什么?”旁边的技术员挠着头,“那个……高空异常扰动信号?好像……消失了?”
艾莉森看向主屏幕。关于那架偏离航线无人机的所有数据、航线图、警报日志……全部变成了乱码,或者干脆是空白。她急忙调取莱昂·瓦西里耶夫的档案。
屏幕上弹出一个冰冷的提示框:“查询结果:无匹配记录。”
她不死心,在内部通讯录里搜索莱昂的名字——一片空白。询问同事关于莱昂的项目——得到的只是茫然的眼神和“你确定有这个人?”的反问。
她冲到莱昂的办公室,里面空空如也,桌面干净得像是从未有人使用过。她试图回忆莱昂的长相,只抓住一片模糊的残影,如同隔着重雾,然后连这点残影也迅速消散。只留下一种强烈的、却找不到源头的悲伤和失落感,沉重地压在心头。
艾莉森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工作站。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桌角,那里有一张揉皱的纸团。她下意识地展开它。
纸上是用彩色铅笔画的一幅潦草图:一只线条笨拙的、像鲸鱼又像云的轮廓,背上顶着一棵树,树上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涂成金色的圆圈。
艾莉森盯着这幅画,心脏狂跳起来。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她认得这金黄的色彩,这笨拙的线条……这画的是什么?为什么看到它,她会感到如此强烈的悲伤和……恐惧?
她努力回想,记忆却像流沙一样从指缝溜走,只剩下这幅画,像一个无法解读的、来自虚无的墓碑。
她猛地抬头,看向OAMC巨大的主屏幕。上面显示着全球平流层监测图,一片平静的蓝色和白色数据流。一切正常。
但艾莉森知道,或者,她感觉自己“应该知道”——在那片人类认知无法长久驻留的五十公里高空之上,在那片被遗忘的领域里,一只由云与谜团构成的巨鲸,正驮着一棵挂满金色禁忌之果的树,无声地、永恒地游弋着。
它就在那里。
就在我们头顶。
而我们,注定遗忘。
2.描述
等级:Keter
5089 是一个巨大的类生物实体,外观呈现为一只体长(或体宽)约3公里的“云鲸”。
“云鲸”并非由标准水汽构成,其主体呈现为半固态、半气态的乳白色凝聚态物质,密度显著高于平流层环境大气,并能维持其形态。
该实体持续在距地表约50公里的平流层上层缓慢游弋,运动轨迹似乎受全球大气环流影响,但也显示出一定的自主性。
在“云鲸”的背部中央,生长着一棵枝桠覆盖约1公里的“苹果树”。该树形态类似地球上的苹果树,但其枝干与树叶呈现出类似珍珠母贝的虹彩光泽,树叶为银白色,树干则为深沉的青金石蓝色。树冠上结有数量不定的、散发柔和金光的“苹果”,大小与脸盆相仿。
其核心异常特性表现为两方面:
①. 认知屏蔽:
任何个体(人类或其他具有视觉认知能力的生物)首接目视 5089 或其清晰的图像/视频记录超过5秒,将触发一种无法抗拒的、潜意识层面的认知干扰。
受影响的个体会不由自主地将视线移开,或在内心中瞬间将其判定为“无关紧要的背景信息”(如一片形状奇特的云、光学错觉或仪器噪点),并迅速将其从当前注意力焦点和短期记忆中移除。
该效应具有即时性、强制性和短暂记忆擦除性。个体通常无法回忆起自己曾凝视目标超过5秒,或无法解释为何突然不再关注它。
这导致 5089 在首接视觉观察中几乎“不可见”,极大地阻碍了研究、追踪和预警。
②. 存在性抹除:
任何物理实体(包括人类、无人机、设备)进入以 5089 为中心、半径约1公里的范围内(大致对应苹果树枝覆盖范围)并停留累计超过12小*,将触发其第二项异常特性。
该实体(及其携带的任何非异常物品)将从现实层面被彻底抹除。其物理存在、所有信息记录(照片、文字、数据)、以及其在其他个体记忆中的存在痕迹都将消失殆尽。
抹除效果是绝对的、不可逆的,且似乎作用于因果层面。
基金会曾尝试派遣搭载实时数据链和多重备份系统的无人机进入该区域,在达到12小时临界点后,无人机及其传回的所有数据瞬间消失,地面人员对其任务和无人机本身的存在记忆也同步模糊并最终彻底遗忘,仅存任务日志中一条未完成的空白条目。被抹除个体仿佛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