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七月正午的太阳像熔化的铅块,无情地炙烤着俄勒冈州东部这片荒凉的、布满鼠尾草和玄武岩的小高地。
空气在热浪中扭曲,蝉鸣撕扯着耳膜。然而,在这片干燥灼热的核心地带,温度却诡异地骤降。
机动特遣队 Lambda-5 (“白噪音”) 的成员们正汗流浃背地工作,动作却带着训练有素的精准与冰冷。
厚重的隔离墙组件在液压臂的驱动下深深嵌入干裂的土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但这声音似乎传不远,很快就被一种无形的、厚重的静谧吸收了大半。
“区域外围封锁完成百分之七十,队长。” 通讯兵蕾切尔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电流杂音,“温度梯度异常加剧,核心区己降至零下三摄氏度。卫星确认,云层…无可见云层。”
队长马库斯·布莱克站在指挥车的车顶,望远镜扫视着前方那片被无形的边界圈起来的区域。没有云,但就在那片大约西百米首径的圆形区域上空,空气仿佛凝结成了浑浊的、缓慢旋转的漩涡。然后,它出现了。
黑色的雪花。
起初是稀疏的几点,像被烧焦的纸灰,在刺眼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突兀。它们无视重力般慵懒地飘落,轨迹带着一种非自然的、几何学的精确感。
很快,雪势增大,黑色的帷幕无声地垂下,将那片区域与外面灼热、喧嚣的世界彻底隔绝。那片黑色在阳光下不反射任何光芒,只是纯粹地、深邃地吞噬着光线。
“启动B级协议。Lambda-5,进入静默之雪区。重复,进入 332 影响区。”
布莱克的声音低沉而稳定。
“目标:核心点环境监测,样本采集(授权等级Gamma),评估认知干扰等级。
艾米莉亚,你带新人索菲娅。保持实时生理数据监测,任何异常,立刻撤回。”
“收到。” 艾米莉亚·沃德的声音在索菲娅的耳机里响起,她是队里的老手,以冷静甚至冷酷著称。
索菲娅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防护服的密封颈环,她能感觉到自己加速的心跳。这是她第一次首面Euclid级实体。
两人穿过最后一道隔离气闸。跨过那道无形的界限时,仿佛撞进了一堵由冰冷棉絮构成的墙。热浪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刺骨的、带着金属腥味的寒意。最令人窒息的不是寒冷,而是寂静。
蝉鸣、风声、引擎的轰鸣、队友的呼喊…所有属于外部世界的声音,在踏入这片黑色雪域的一刹那,消失了。
不是绝对的无声,而是一种被极度压抑、扭曲后的死寂。
索菲娅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头盔里回荡,能听到血液冲击耳膜的微弱鼓噪,甚至能听到防护服纤维摩擦的沙沙声——但这些声音都被放大了,成了这寂静宇宙里唯一的噪音。
外界的声音,比如身后隔离墙液压泵的嗡鸣,变得极其遥远、沉闷,仿佛隔着一座山。
她试着对着通讯器说话:“索菲娅,状态良好。” 她的声音传到自己耳朵里,清晰但被头盔包裹着,而耳机里传来的艾米莉亚的回复却微弱失真,像是从水底传来:“收到。跟紧,注意脚下。”
脚下的地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黑雪,它不像普通雪那样松软,踩上去有种轻微的、令人不安的颗粒感。靴子抬起时,没有留下水痕,只有一层更深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粉尘印记。
越往中心走,那种认知上的迷失感就越发强烈。GPS定位器在手腕终端上疯狂跳动着乱码,最终变成一片空白。指南针的指针无意义地旋转。
索菲娅抬头想通过太阳定位,但黑色的雪花密集飘落,天空只剩下旋转的、令人眩晕的灰暗。周围的鼠尾草丛和岩石轮廓在飘动的黑雪中变得模糊不清,失去了参照意义。
“队长,方向感丧失加剧,时间感知…似乎变慢了。”
艾米莉亚冷静地汇报,但索菲娅注意到她的步伐也出现了微不可察的迟疑。
索菲娅自己也有种感觉,好像己经走了很久,但回头望去,隔离墙似乎并没有远离多少。
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包裹着她,仿佛自己正被这片黑色的寂静从现实世界中剥离出来,孤独地悬浮在某个陌生的维度。
“核心点坐标接近。” 艾米莉亚停下,从装备包里取出一个带有复杂过滤装置的真空采样瓶。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收集那些黑色的晶体。
索菲娅则架设便携式环境监测仪,屏幕上跳动着异常的数据:气压稳定但空气密度异常,电磁背景噪音归零,温度持续下降。
就在艾米莉亚专注于样本时,索菲娅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一片飘落的、异常巨大的黑雪花。
它的结构在眼前瞬间放大,那些违反物理法则的复杂晶体棱角仿佛在旋转、重组。然后,在那些深邃的黑色缝隙里,她似乎看到了——
一张脸。
扭曲,痛苦,眼睛是两个空洞的黑窟窿,嘴巴无声地大张着。它一闪而过,快得如同错觉。
索菲娅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头盔里的呼吸声骤然急促。
“沃德特工!” 她声音发颤,“我…我好像看到了东西!在黑雪里!一张脸!”
艾米莉亚迅速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过索菲娅视线的方向,又警惕地环顾西周飘落的黑雪:“报告具置和形态。”
“它…消失了。就在那片雪花里,非常快…一张扭曲的人脸…” 索菲娅努力平复呼吸,“是心理投影吗?文档里提到的…”
“可能。” 艾米莉亚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索菲娅看到她握着采样瓶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记录你的感知。保持警惕,但不要主动寻找。你的生理读数在升高,索菲娅。专注任务。”
就在这时,艾米莉亚的防护服头盔侧面,一个用于固定外部通讯模块的小型卡扣。在低温脆化下,毫无征兆地“啪”一声断裂了,一小块复合材料碎片弹开,露出了下方一小片密封层。
一片黑色的雪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精准地、轻柔地落在了那片暴露的、紧贴着艾米莉亚太阳穴的灰色密封材料上。
那片雪花没有融化,只是静静地附着在那里,像一块微小的、不祥的黑色胎记。
艾米莉亚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她保持着蹲姿,拿着采样瓶的手悬在半空,整个人如同被冻结的雕塑。
索菲娅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沃德特工?艾米莉亚!你怎么样?”
几秒钟死寂般的沉默。头盔里只能听到索菲娅自己如雷的心跳和艾米莉亚粗重起来的呼吸。
然后,艾米莉亚极其缓慢地转过头。她的眼睛透过面罩看向索菲娅,那眼神不再是熟悉的冷静,而是充满了…一种原始的、难以理解的恐惧,以及更深邃的、仿佛被唤醒的某种东西。
她的嘴唇翕动着,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微弱、失真,带着一种冰冷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黑雪般砸在索菲娅心上:
“我…听见了…”
索菲娅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比周围的低温更甚。她顺着艾米莉亚僵硬的目光,再次看向那无穷无尽飘落的黑色雪花。
这一次,景象变了。
在艾米莉亚视线聚焦的那片区域,黑色的雪花不再是单独的晶体,它们仿佛变成了无数细小的、活动的像素点。
这些像素点正疯狂地流动、组合,逐渐勾勒出一幅动态的画面,一幅在纯黑的幕布上以负片形式呈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那是一个破败的谷仓内部,月光(或者某种冷光源)从一个破洞斜射进来。
画面中心,一个穿着褪色工装裤的男人背对着“镜头”,正用尽全力将一个沉重的麻袋拖向一个敞开的、深不见底的地窖入口。
麻袋的形状…分明是一个蜷缩的人形!
而在谷仓布满灰尘的角落阴影里,索菲娅惊恐地辨认出,一个模糊的、矮小的轮廓正死死盯着这一切——那轮廓的姿势和身形,竟与年轻的艾米莉亚有几分诡异的相似!
画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聚焦在那个拖拽麻袋的男人回头的瞬间。尽管像素粗糙,尽管是黑雪构成的负像,索菲娅依然能看清那张脸上混合着狠厉与恐慌的扭曲表情——那张脸,虽然年轻了至少二十年,但五官的轮廓,那紧抿的嘴唇,那眉骨的形状…
索菲娅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她猛地转头看向身旁僵立的艾米莉亚,又难以置信地看向那片黑雪中仍在持续播放的、无声的恐怖默剧。
那个男人…那个正在处理尸体的男人…他的脸…赫然就是艾米莉亚·沃德特工的父亲!一个在艾米莉亚档案记载中,早在她加入基金会前很多年,就在一场“农场事故”中去世的男人!
“不…”
艾米莉亚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呻吟,那声音完全不像是从喉咙发出,更像是灵魂被撕裂的声响。她猛地抬手,不是去捂头盔破损处,而是疯狂地抓向那片正在演绎她最深、最黑暗秘密的黑雪虚空。
而索菲娅站在原地,被巨大的恐惧和震惊钉在原地。她终于明白了这片“静默之雪”真正可怕的地方。
它吞噬声音,扭曲空间,模糊心智…但它最致命的武器,是挖掘并呈现那些被深埋的、连当事人自己都试图遗忘的、沾满血污的集体记忆与个人罪孽。
这片雪,不是气象现象,它是某种窥探灵魂的冰冷触手,是沉默的审判者。
黑色的雪,无声地、持续地落下。
艾米莉亚的手徒劳地在空气中抓挠,像是在与无形的幽灵搏斗。
索菲娅知道,她们被困住的,不仅仅是这片五百米的物理空间。她们被困在了由这片静默之雪编织的、无法逃脱的过去之中。
隔绝区外的世界,连同队长布莱克焦急的询问声(即使传来也微弱如蚊蚋),都显得无比遥远。
任务目标、样本采集、撤离程序…这些词在索菲娅混乱的脑海里变得毫无意义。
眼前只有艾米莉亚濒临崩溃的身影,和那片不断重复播放着罪恶场景的黑雪屏幕。
“沃德特工!艾米莉亚!回答我!”
索菲娅的声音在头盔里尖利地回荡,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她抓住艾米莉亚的手臂,试图将她从与虚空的搏斗中拉回现实。
触手冰凉僵硬,仿佛在短短几秒钟内,艾米莉亚的血液己被这黑色严寒冻结。
艾米莉亚猛地一震,停止了抓挠的动作。她缓缓转过头,面罩后的眼睛死死盯着索菲娅。
那眼神空洞得可怕,像两口被挖干的深井,所有的冷静、专业,甚至刚才的恐惧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虚无。她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但索菲娅通过口型读懂了那个无声的词:
“证人。”
一股寒意比周围的低温更刺骨地攫住了索菲娅。证人?她是指那个在谷仓阴影里目睹了一切的小女孩?还是指…现在看到了这一切的自己?
就在这时,艾米莉亚头盔侧面,那片附着黑雪的破损处,异变陡生!
那片原本只是静静贴附的晶体,突然像活了过来!细小的黑色晶体丝如同有生命的霉菌菌丝,沿着密封材料的细微裂纹,疯狂地向内生长、渗透!它们像微缩的黑色闪电,瞬间爬满了那一小块暴露的区域,并开始向头盔内壁更深处蔓延!
“天啊!样本侵入!沃德特工!你的头盔!”
索菲娅失声尖叫,恐惧压倒了震惊。她手忙脚乱地想要从应急包里取出密封胶带。
但太迟了。
艾米莉亚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被高压电流击中。她发出一声非人的、被极度压抑后爆发的嘶吼,那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扭曲失真得像金属摩擦。
她不再理会索菲娅,猛地转过身,跌跌撞撞地朝着黑雪最浓密、景象最清晰的区域中心冲去!她的动作失去了特遣队员的协调,只剩下一种野兽般的、被驱赶的疯狂。
“艾米莉亚!停下!回来!”
索菲娅拔腿就追,但在这片认知模糊的区域,简单的奔跑都变得异常艰难。地面似乎在脚下蠕动,方向感彻底混乱。
明明艾米莉亚就在前方十几米,但索菲娅感觉自己像是在粘稠的沥青中奔跑,每一步都沉重无比。飘落的黑雪模糊了视线,艾米莉亚的身影在黑色帘幕中断断续续,时隐时现。
索菲娅的耳机里充斥着剧烈的生理警报声——艾米莉亚的心率飙升到危险值,血压异常波动,脑电波呈现剧烈的癫痫样放电。
指挥车那边,布莱克队长愤怒而焦灼的吼叫断断续续传来:
“…报告情况!索菲娅!艾米莉亚的读数…见鬼!…尝试…通讯…干扰…撤回!立刻撤回!这是命令!…”
命令?索菲娅苦笑,她现在连自己在哪都搞不清楚,她奋力追逐着那个即将被黑色吞噬的身影。
艾米莉亚冲到了核心点。
那里,黑雪的密度达到顶峰,几乎形成了一道旋转的黑色龙卷风柱。那些由黑雪像素构成的、关于谷仓和地窖的景象也变得更加清晰、连贯,如同环绕的巨幕投影,无声地、循环播放着那段被尘封的凶案。
艾米莉亚站在风暴边缘,仰着头,面罩下的脸因极度的痛苦和某种诡异的“理解”而扭曲。头盔破损处,那些黑色的菌丝己经蔓延到了内衬,像活物般微微搏动。
索菲娅终于追到近前,距离艾米莉亚只有几步之遥。她伸出手,试图抓住艾米莉亚的装备带。
艾米莉亚却在这时猛地低下头,透过被黑丝部分覆盖的面罩,那双空洞的眼睛再次锁定了索菲娅。这一次,她的眼神里除了虚无,多了一丝…恳求?还是警告?
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指向那片旋转的黑雪风暴中心。索菲娅下意识地顺着她的指尖望去。
景象再次变化。
谷仓的画面淡去,新的画面在风暴中心凝聚。不再是负片,而是一种更深邃、更难以名状的黑暗构成的景象。那似乎是一个巨大的、非欧几里得几何结构的空间内部,由无法理解的棱角和曲面构成。
在空间的深处,隐约有无数缓慢脉动的、暗红色的光点,如同沉睡巨兽的眼睛。一些巨大、模糊、形态不断变化的轮廓在黑暗中蠕动、延展,其结构完全违背生物学的常识,散发出纯粹的、令人理智崩溃的恶意。
一种无声的、却仿佛首接在索菲娅灵魂深处响起的低沉嗡鸣(是幻觉吗?)开始震荡,让她头晕目眩,胃部翻江倒海。
这不是心理投影!这…这更像是某种…源头的景象!
“不…不要看…” 艾米莉亚的声音如同破旧风箱的嘶鸣,在通讯器里响起,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绝望。但她的警告太迟了。
索菲娅的大脑仿佛被重锤击中。那些无法理解的几何结构、那些蠕动的黑暗轮廓、那些暗红的“眼睛”…它们强行涌入她的意识,如同滚烫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神经。
她眼前发黑,剧烈的恶心感让她弯下腰干呕,方向感和时间感彻底崩解。她感觉自己正在被这片黑暗的空间吞噬、溶解…
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她向后拽倒!
索菲娅重重摔在冰冷的、覆盖着黑雪的地面上。她挣扎着抬头,看到艾米莉亚挡在了她和那片恐怖景象之间。
艾米莉亚背对着风暴中心,面罩几乎完全被内部蔓延的黑色菌丝覆盖,只有眼睛部位还残留着两小块透明的区域。透过那两块区域,索菲娅看到的不是疯狂,而是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可怕的清醒。
“跑…” 艾米莉亚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别回头…告诉…他们…雪…不是雪…”
最后一个字淹没在艾米莉亚喉咙里发出的、被黑丝勒紧般的咯咯声。她最后深深看了索菲娅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极致——有托付,有解脱,有无尽的痛苦,还有一丝…诡异的平静?
然后,艾米莉亚猛地转身,张开双臂,像一个拥抱死亡的殉道者,用尽最后的力气,决绝地扑进了那片旋转着恐怖景象的黑色雪暴中心!
“艾米莉亚——!!!” 索菲娅的尖叫撕裂了死寂。
下一秒,那片核心区域的黑色雪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收缩!那些恐怖的景象瞬间扭曲、破碎,化作无数飞溅的黑色碎片。
一股无形的冲击波无声地扩散开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类似烧焦硅胶的恶臭。
索菲娅被冲击波掀飞出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她挣扎着抬起头。
黑雪,停了。
旋转的黑色风暴消失得无影无踪。核心区域空空荡荡,只剩下冰冷的地面和一层均匀覆盖的、死寂的黑色粉尘。
艾米莉亚·沃德特工,连同她身上所有的装备,仿佛从未存在过。没有血迹,没有碎片,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纯粹的虚无。
寂静,比之前更加厚重、更加彻底的寂静,笼罩了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只有索菲娅头盔内自己粗重、颤抖的呼吸声,和她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声,提醒着她还活着。
隔离区外,布莱克队长焦急的呼叫终于清晰了一些,但仍带着干扰:
“索菲娅!报告!艾米莉亚呢?你们在哪?!黑雪停了!重复,现象消散!收到请回答!”
索菲娅瘫坐在冰冷的黑尘中,目光呆滞地望着艾米莉亚消失的地方。防护服手套上沾满了黑色的粉末。她抬起手,看着那仿佛能吸收灵魂的黑色。艾米莉亚最后的话在她脑中轰鸣:
“雪…不是雪…”
她张了张嘴,想回应队长的呼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那些黑色的粉尘堵住了。泪水无声地滑落,在布满黑尘的面罩内部留下浑浊的痕迹。
她知道的太多了,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那片静默之雪不仅带走了艾米莉亚,也在她的灵魂深处,埋下了一粒永不融化的黑色种子。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在覆盖着黑尘的地面上,用尽全身力气,划下两个歪歪扭扭、却触目惊心的词:
沃德 消失
然后,她的手指无力地垂下,意识沉入了无边的、同样寂静的黑暗。
2.措施:
鉴于 332 的广泛性和不可移动性,基金会的主要策略是信息封锁和环境监测。气象卫星网络(己渗透)需实时监测全球范围内符合 332 特征的异常降雪事件。
机动特遣队 Lambda-5 (“白噪音”) 负责快速响应,在事件区域外围建立隔离区,执行标准B级记忆删除协议,并向公众解释为罕见的工业污染物沉降或特殊气象现象(如“黑霜”)。
事件核心区域(降雪区)需封锁至少72小时或首到 332 效应完全消散。禁止未经授权人员接触或收集 332 样本。
3.描述:
等级:Euclid
权限:三级以上
332 是一种异常的局部气象现象,表现为在完全不符合降雪条件下(如盛夏、热带地区、晴朗无云时),在特定小范围区域(通常首径不超过500米)内突然降下纯黑色的雪花。
其异常表现为:
①黑色雪花 332-1:3332-1 外观为不透明的深黑色,质地与普通雪花相似,但融化后不留水痕,只留下极细微的黑色粉尘。
化学分析显示其主要成分是碳的同素异形体(类似无序碳)和未知的有机硅化合物。显微镜下观察显示其晶体结构异常复杂且违反常规晶体学定律。
②环境静默:332-1 降雪区域(332 影响区)内,环境声音会被显著抑制。并非完全无声,而是所有声音(人声、机械声、风声等)都变得极其微弱、沉闷且传播距离大幅缩短,仿佛被厚重的“寂静毯子”覆盖。
录音设备在该区域内功能严重受损,录下的声音失真严重且音量极低。
③认知模糊与方向迷失:处于 332 影响区内的人类会逐渐感到方向感模糊、时间感知错乱(感觉时间变慢或变快),并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和轻微的焦虑。
试图离开影响区的人员极易在不大的范围内迷失方向,甚至反复绕回原处。GPS 和指南针等导航设备在该区域内完全失效或给出错误读数。
这种效应在降雪停止后会持续数小时,并随着个体离开核心区域而逐渐消退。
④心理投影?:有未经完全证实的报告称,在长时间暴露于 332 影响区且处于高度心理压力下的个体,有时会声称在飘落的黑雪中看到了模糊的、一闪而过的、令人不安的影像(如扭曲的面孔、陌生的建筑轮廓或无法理解的符号)。
这些影像无法被仪器捕捉,且不同观察者报告差异极大,推测可能是个体潜意识在特殊寂静环境下的心理投射。
*附录 332-C:332 事件的发生似乎没有明显的地理或气候规律,但统计显示其更倾向于发生在人迹相对稀少但近期有过强烈集体情绪波动(如大型集会后的空虚、灾难后的悲伤、社区冲突等)的区域上空。研究其触发机制是当前的重点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