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渐消,暖阳初现。
一场连绵的雨夹雪过后,这座本就破败的宫殿更是显露出摇摇欲坠的颓态。
最要命的是屋顶——多处瓦片碎裂、缺失,露出黑黢黢的窟窿。
雪水顺着椽子滴落下来,在殿内的泥地上冻成脏冰。
江思知抬头望着那个小“天窗”,眉头紧锁。
这都快成敞篷房啊!
离家徒徒西壁不远了啊!
风带着湿冷的寒意灌进来,吹得人透心凉。
这样下去,别说昭阳那个小孩子,就是身体最结实的李稷也扛不住之后几日的寒冬。
内务府是指望不上的,那些奴才巴不得她们冻死在这冷宫里省事。
皇上?
冷血的家伙!事态不到十万火急, 他是不会出手帮忙的。
求人不如求己!
这屋顶,必须得修!
谁给修,自己修呗!
江思知招呼着两个小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李琰,昭阳,跟我去院子里,咱们找点‘宝贝’回来!”
然后转身对李稷说道:“李稷,你现在多休息一会儿,之后需要你的力气。”
“好的!”
荒园虽破败,却成了江思知眼中的“宝藏库”。
她目标明确:一些韧性杂草,专挑那些茎秆粗壮、纤维韧长的野草。
还有就是粘性泥土,最好向下挖掘颜色较深、湿度适中的黄泥。
可以用破瓦片当铲子,一点点挖出来。
确定好流程就开干!
江思知盘腿坐在殿门口还算干燥的地上,开始示范。
取几根韧性好的长草茎,在膝盖上搓捻、绞合。
昭阳觉得有趣,也学着样子,小手笨拙地搓着几根短草,虽然歪歪扭扭不成形,但神情专注。
李琰则默默地在旁边把江思知拔回来的杂草按长短粗细分好类,方便她取用。
李稷听江思知的在一旁侧躺休息,眼睛首愣愣的看着这一切。
粗糙的草茎很快在江思知的指尖勒出了红痕,甚至磨破了一点皮,但她浑然不觉。一根根草绳在她手下诞生,虽然粗细不均,却足够结实。
李琰看着,也默默拿起几根草茎,学着江思知的样子搓起来,虽然慢,但搓出的绳子竟也有模有样。
编完草绳,江思知指挥李琰,把那张最结实、勉强能立住的旧方桌搬到殿内漏雨最严重的位置下方。
接着,又把一张只有三条腿的条凳架在方桌之上,用刚才搓好的草绳,将凳腿和桌腿、凳腿和屋外承重柱子紧紧捆绑固定。
一个摇摇晃晃、看起来极其危险的“梯子”搭成了。
然后留下一根比较长的绑上小篮子,用来运黄土泥巴。
“江姨,你要上去?你左肩可还没好!”
李琰看着那颤巍巍的“梯子”,小脸上满是担忧。
昭阳也紧张地抓住了江思知的裙角。
“不是我,我现在根本提不动这些东西。”
然后她喊来一旁的李稷。
“李稷现在需要你得把窟窿堵上,不然晚上没法睡。”
“好!”
终于有他的事做了,不然他心里过意不去。
他深吸一口气,试了试“梯子”的稳固性。
“当心点!小心脚滑!”
“嗯。”
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爬上桌子,再扶着柱子,极其谨慎地踏上那条凳,借着这个高度,他双臂用力一撑,整个身体便翻上了那破败不堪的屋顶。
脚下的瓦片发出轻微的碎裂声,每一下晃动都让下面的李琰和昭阳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
站在高处,寒风更是凛冽刺骨。
李稷稳住身形,小心翼翼地在倾斜的屋面上挪动,寻找稳固的落脚点。之后的流程江思知教过他。
把装有黄泥和草茎的篮子拽上来。
用一块破瓦片当抹刀,再将篮子里的湿黄泥和剁碎的短草茎混合在一起,用力搅拌、揉搓——这便是最原始的“草筋泥”,干燥后能起到一定的粘结和防水作用。
接着,他拿起李琰递上来的、从旧家具上拆下来的相对平整的木板、薄木片,甚至几块大些的碎瓦片。
用草筋泥厚厚地涂抹在木板一面,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们覆盖在屋顶的破洞处,用力压实,边缘再用更多的草泥糊严实。
有些小缝隙,则首接用草泥团塞满抹平。
他动作麻利,充分利用着每一块可用的材料。
汗水混着泥点从他额角滑落,秋风吹得他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但他眼神专注而明亮,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工程。
下面的李琰成了最得力的“小工”,精准地传递着木板、黄泥。
而负伤的江思知只能扶好椅子,担心的看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内最大的几个破洞终于被那些丑陋却实用的“补丁”暂时封住了。
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肆虐的寒风和冰冷的雨水被挡在了外面。
殿内的光线暗了下来,却莫名地多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李稷小心翼翼地沿着原路返回,先试探着踩在条凳上,再爬下桌子。
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污,头发凌乱,脸上也蹭了几道泥印子,双手更是被草茎和粗糙的木板边缘划出了不少细小的伤口。
他累得几乎虚脱,扶着桌子大口喘气。
“七哥,给…”
一只小小的手伸到他面前,掌心托着一块不知藏了多久、己经干硬的饼子。
是昭阳,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依赖和一点点心疼。
李琰也默默递过来一个破碗,里面是刚刚烧开凉凉的雪水。
李稷看着几人,疲惫至极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无比真实的笑容。
他接过那珍贵的饼屑,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又喝了一口凉水。
好吃吗?
不,饼子又干又硬,水也不好喝。
但看着头顶那些歪歪扭扭的“补丁”,看着眼前这弟弟妹妹以及养母眼中微弱却真实的光亮,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冲散了身体的寒冷和酸痛。
希望,就是在这样一砖一瓦、一草一泥的挣扎中,艰难地筑起来的。
他目光扫过因为疼痛而满头大汗的江思知,他低下头,看不清表情,只是那双紧握成拳、同样沾了些泥污的手,似乎比之前松开了些许。
之后就好办许多,找到门窗漏风处,堵上就行。
工作量小了很多。
……
几人之后干的热火朝天。
但冬日的危险,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正对着这座刚刚堵上窟窿的破屋,无声地露出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