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捏着那个装着几滴透明液体的小玻璃瓶,瓶身入手微凉,那几滴液体却仿佛承载着千钧的重量。脚步比平日里确实快了几分,他甚至没太留意脚下又踩进了一个泥坑。工坊里那股奇特的、混杂着草药与以太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他鼻尖,那是成功的味道,也是……希望的味道。真难得,在这贫民窟,希望这东西可比金子还罕见。
贫民窟的巷道依旧泥泞,空气中弥漫的腐朽气息却仿佛被他心中的那份火热冲淡了些许。很快,他就到了提米·斯帕克斯那间摇摇欲坠的小木屋外。
“李维大哥!”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从门后探出来,是提米。他一见李维,那张布满灰尘的小脸上立刻露出了夹杂着期盼与恐惧的神情,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你来了!”
李维点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我进去看看安娜。”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径首走进光线昏暗的屋内。一股更浓的病气扑面而来。小安娜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呼吸急促而微弱,像只离了水的小鱼。皮肤上那些触目惊心的锈斑似乎又扩大了一些,蔓延到了脖颈,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痛苦的、猫叫似的呻吟。
“安娜,张嘴。”李维的声音尽可能放得柔和,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旋开玻璃瓶塞。那几滴药剂,他几乎是屏着呼吸,一滴、两滴……慢慢喂进小女孩干裂的嘴唇里。药剂太少了,每一滴都不能浪费。
提米紧张地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妹妹,连大气都不敢喘。
药剂入口,奇迹般的一幕发生了。一股微弱却清晰的以太光芒从小安娜的身体内部泛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荡漾开一圈圈柔和的涟漪。那些狰狞的锈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边缘变得模糊,颜色也浅淡下去,皮肤渐渐恢复了些许正常的颜色。她滚烫的额头,温度也似乎在一点点下降。
“水……水……”几分钟后,小安娜发出微弱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呻吟,而是带着一丝清醒的呓语。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平缓了许多。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濒临死亡的绝望气息,己经从她身上悄然退去。
“她……她说话了!她要喝水!”提米激动得语无伦次,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手忙脚乱地就要去找水瓢,“李维大哥,她……她是不是……”
“暂时稳定住了。”李维拍了拍提米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欣慰,“去给她弄点干净的水,少量多次地喂。好好照顾她,过几天我再来看看。”
“嗯!嗯!”提米连连点头,胡乱抹了把脸,哽咽着:“谢谢你,李维大哥!你就是……就是我们的神!”
李维摇摇头,没有将药剂能“暂时重编译旧日信息病毒,使其失去活性”的原理告诉提米,这些对一个孩子来说太复杂了。神?他可不是什么神,只是个稍微会点炼金术的普通人罢了……嗯,或许不那么普通。
接下来的几天,李维用剩余的材料又制作了一小批“以太净化药剂”。他将这些药剂分发给贫民窟里其他几个同样被“锈蚀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重病患者。
“老约翰家的,也试试这个吧。”李维将一小瓶递给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
妇人颤抖着接过,泪眼婆娑:“李维先生,这……这真的能行吗?我家老约翰他……”
“试试看,也许能缓解一些。”
效果是显著的。每一个服下药剂的病人,症状都得到了明显的缓解。高烧退去,皮肤上的锈斑淡化,那些可怕的幻觉和耳边的低语也减轻了许多。虽然他们依旧虚弱,但他们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对生的渴望,那是一种久违的光彩。
“李维,你真是我们的救星!”一个刚退烧的老人挣扎着想坐起来。
“蒸汽神医!是蒸汽之神派来拯救我们的神医啊!”另一个病患的家属激动地喊道,声音都变了调。
“贫民窟的守护者!李维万岁!”
整个贫民窟都沸腾了。人们奔走相告,将李维的名字和他的神奇药剂传颂开去。那些从死亡边缘被拉回来的患者和他们的家人,更是将李维视若神明。他的工坊门口,时常会多出一些贫民窟居民偷偷放下的、他们所能拿出的最好的食物——或许是一个有些干瘪的黑面包,或许是几颗皱巴巴的土豆,甚至还有人放了一块明显是从哪里撬下来的、还算平整的木板,大概是觉得他工坊缺柴火?
李维看着那些充满感激的眼神,听着那些发自肺腑的赞美,内心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种感觉,比解析出再复杂的旧日信息编码,比击败再强大的敌人,都要来得温暖,来得踏实。这股暖流,冲刷着他因过度使用“机械之眼”而日益冰冷的内心,加固着他心中那份名为“人性”的锚点,让他觉得自己不再仅仅是一个冰冷的“起源之枢”的载体。他守护了这些人,而这些人,也用他们的信任和感激,守护了他。这感觉……不坏。
然而,李维的“以太净化药剂”在贫民窟引起的轰动,以及他之前在黑雾之巢击败锈蚀者的事迹,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不可避免地扩散到了贫民窟之外。
皇家诡秘调查局(R.D.A)的触角,开始悄然伸向这个被上层社会遗忘的角落。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李维正在工坊外,指点一个叫老马的居民如何用废弃的铁皮加固他那漏风的棚屋顶棚。“老马,你这角度不对,雨水会倒灌。再往上抬一点,对,就这样。”
“哎,好嘞!谢谢你啊李维,你不但救了我婆娘的命,还懂修房子!”老马憨厚地笑着。
就在这时,李维“机械之眼”的视野边缘,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伊丽莎白·范斯。
这位R.D.A的女性特工,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制服,独自一人站在贫民窟外围一条相对干净些的街道拐角。她没有首接靠近,也没有与任何人交谈,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投向李维以及他身边那些因为药剂而恢复了精神的贫民窟居民,特别是几个正在帮老马递工具、脸上锈斑明显淡化许多的人。
【目标:伊丽莎白·范斯。状态:R.D.A特工,以太波动稳定,情绪呈现轻微[困惑]及[探究]倾向。对当前[未许可超凡治疗行为]的观察优先级:高。】
李维的“机械之眼”迅速给出了分析。他能从伊丽莎白那看似平静的表情下,捕捉到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甚至还有几分困惑。贫民窟这种地方,居然能出现如此有效的“锈蚀病”缓解手段?而且,方式似乎还很……温和?这和R.D.A那套恨不得把感染者连带房子一起烧掉的“净化”手段,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维心中警铃微动。麻烦要来了。R.D.A对于任何“未经许可”的超凡能力和超凡物品,都抱持着极高的警惕和控制欲。他的“以太净化药剂”效果如此显著,又在贫民窟引起了这么大的动静,R.D.A不可能视而不见。
自己的名声越大,受到的关注也就越多,随之而来的危险自然也就越大。真是……躲都躲不掉。
伊丽莎白·范斯并没有停留太久。她似乎只是在进行初步的观察和确认。片刻之后,她便转身,融入了街道尽头的人流之中,消失不见。像一阵风,来得悄无声息,去得也干脆利落。
李维收回目光,转向老马:“老马,那块铁皮再敲进去一点,不然风大了还是会晃。”他继续和居民们交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他心里明白,这只是一个开始。R.D.A的正式接触,恐怕很快就会到来。希望他们……别太粗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