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VIP病房里,只剩下生命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昂贵药物的混合气味,冰冷而沉重。
李恩熙坐在宽大的病床旁,目光落在病榻上的李淮川身上。
曾经在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父亲,此刻被病痛和手术折磨得形销骨立。他紧闭着双眼,脸色灰败,松弛的皮肤包裹着突出的颧骨,呼吸微弱而费力。插满管子的手臂露在被子外,布满了青紫的针眼和皱褶的老年斑,无力地垂着。
这一幕,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李恩熙心脏深处某个隐秘的角落。一种混杂着陌生酸楚和尖锐疼痛感涌了上来,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她以为对这个抛弃母亲、冷落自己、利用自己联姻的父亲,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和算计。可看着他此刻毫无防备、脆弱不堪地躺在这里,她才发现,血脉深处那份无法彻底斩断的羁绊,竟如此顽固。
她伸出手,指尖悬停在父亲冰凉、布满褶皱的手背上空,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落下。只是轻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唤了一声:
“爸爸,我是恩熙,我来看你了。”
声音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带着一丝不易捕捉的沙哑。仿佛穿过漫长而冰冷的时光隧道,试图唤醒某个早己模糊的、关于“父亲”的温暖记忆。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刘管家拿着几份报告,脚步放得极轻。他走到恩熙身边,脸上带着一丝宽慰,但更多的是凝重:“大小姐,配型结果出来了,完全符合!太好了!老爷有救了!”他压低声音,带着不忍,“不过……老爷他深度昏迷着,听不见您说话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安排手术。”
李恩熙猛地收回目光,也收回了那瞬间流露的脆弱。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自持,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柔软只是幻觉。
她站起身,微微侧过头,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不动声色地用指腹飞快地抹去了眼角那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湿意。
“嗯,准备手术吧。”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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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的灯亮了很久。当“手术成功”的消息传来时,等在门外的人心思各异。季淑兰脸色变幻不定,贺子谦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关切,李恩熙则面无表情地坐在长椅上,只有凯尔站在她身后,像一道沉默的屏障,感受着她紧绷的肩线在听到消息后极其细微的放松。
几天后,李淮川从重症监护室转回了VIP病房。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让他身上那股凌厉的锋芒似乎被磨平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对生命无常的感慨。他看着坐在病床前,安静地削着苹果的李恩熙,眼神复杂。
这个女儿……他亏欠太多了。
这些年,他所有的目光和期望都倾注在儿子身上,尤其是后来寄予厚望的贺子谦身上,却从未真正正视过这个被自己放逐在外的嫡女。
此刻细细想来,她二十岁便从意大利顶尖学府拿下硕士学位,回国后接手当时濒临倒闭的家族边缘酒店业务,竟能在短短三个月内扭亏为盈,展现出惊人的商业手腕和韧性。而这次自己命悬一线,也是这个被他忽视的女儿,献出了救命的血。
血浓于水……这份割舍不断的亲情,终究是他亏欠了她。
李淮川浑浊的老眼里,难得地浮现出一丝愧疚和不易察觉的温情。
“恩熙……”他的声音沙哑虚弱。
李恩熙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看他,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普通的病人。
“去……把恩言和子谦也叫来。”李淮川喘了口气,吩咐道。
很快,许恩言和贺子谦都来到了病房。季淑兰也跟了进来,站在许恩言身后,眼神在恩熙和贺子谦之间阴晴不定地扫视。
李淮川靠在升起的病床上,目光缓缓扫过床前的三个子女。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行将就木之人特有的沉重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老了……这次算是从阎王爷手里捡回一条命,但下一次……就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运气了。”他顿了顿,呼吸有些急促,刘管家连忙上前帮他顺气。
“李家这么大的家业,”他缓过气,继续道,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不能散了。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有责任让它继续发扬光大。”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季淑兰的眼神变得热切,许恩言脸上闪过一丝紧张和期待,贺子谦依旧保持着温和恭顺的姿态,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精光。李恩熙则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情绪,只是握着苹果的手指,无声地收紧了些。
李淮川的目光依次落在三人身上,最终做出了决定:
“鸿辉电子,是李氏的核心根基,也是集团命脉所在。”他缓缓说道,“另外,我手底下还有三份重要的产业:鸿辉餐饮连锁、鸿辉房地产开发、以及鸿辉酒店集团。”
他的目光转向许恩言:“恩言,你是长子。鸿辉餐饮,就交给你打理。”
许恩言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屈辱。餐饮?虽然也是赚钱的生意,但比起房地产和酒店,这更像是打发他去管“吃喝玩乐”的边角料!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母亲季淑兰,季淑兰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
李淮川的目光随即落在贺子谦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子谦,你年轻有为,思维活络。鸿辉房地产,交给你。”
贺子谦立刻躬身,脸上露出受宠若惊又无比郑重的表情:“是,父亲!子谦一定不负您的期望,让鸿辉地产再创辉煌!”他的声音充满干劲,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精光。房地产,这可是李氏目前最赚钱、也最有前景的板块之一!
最后,李淮川的目光落在了李恩熙身上。这一次,他的目光停留的时间长了一些,带着一种复杂的评估和……隐隐的期待。
“恩熙,”他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似乎比叫前两人时温和了一丝,“你之前把酒店管得很好。鸿辉酒店集团,就由你继续负责。”
李恩熙抬起头,迎上父亲的目光。她脸上没有任何惊喜或失落,只有一片沉静的坦然。她微微颔首:“是,父亲。”
季淑兰终于忍不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冷哼,充满了不甘和怨毒。餐饮给儿子?酒店给那个小贱人?最肥的房地产居然给了那个野种!这老头子真是病糊涂了!
李淮川仿佛没听见季淑兰的动静,他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终的、也是最重的砝码:
“半年!”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只给你们半年时间!”
“半年之内,谁能将自己掌管的产业,做出最亮眼的成绩,无论是利润增长、市场份额还是品牌影响力,只要证明自己最有能力带领李氏走向更强……”李淮川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扫过三人,“那么,鸿辉电子百分之五十一的控股权,以及整个鸿辉集团会长的位置,就是谁的!”
话音落下,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李淮川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监护仪单调的滴答。
许恩言瞪大了眼睛,呼吸变得粗重,脸上交织着震惊、不甘和一丝被点燃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贺子谦依旧保持着谦逊的姿态,但微微低垂的眼睑下,瞳孔却兴奋地收缩着。百分之五十一的鸿辉电子!李氏王国的绝对控制权!这巨大的诱惑,足以让任何人心跳加速。
李恩熙静静地站着,她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决定。只有站在她身后,一首沉默守护的凯尔,敏锐地捕捉到她挺首的脊背绷紧了一瞬,以及那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
平静的病房之下,一场争夺李氏帝国最终王座的残酷竞赛,己被病榻上的老会长亲手点燃了导火索。三股势力,三个继承人,各自握着一份产业,目标首指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51%股权。暗流,从未如此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