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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井里弥漫的焦糊味和血腥气，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一个人的神经。闪烁的红色应急灯光终于在维修人员切断主电源后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惨白的手电光柱，在厉骁血迹斑斑的后背上投下晃动不安的阴影。伤口狰狞外翻，皮肉边缘被撕裂，深可见骨，几块细小的金属碎片嵌在血肉里，随着他每一次压抑的呼吸微微颤动，每一次肌肉的收缩都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
黎晚被一名保镖小心地搀扶着，站在几步之外。她身上披着林琛匆忙递来的薄毯，指尖紧紧攥着毯子的边缘，用力到骨节泛白。脸颊上沾染的几点属于厉骁的暗红血迹，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触目惊心。她看着医生用沾满消毒液的棉球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看着厉骁因剧痛而瞬间绷紧如铁的背脊线条和额角滚落的豆大汗珠，看着他紧咬的下唇渗出血丝却硬生生咽下所有闷哼……混乱的大脑里，电梯下坠的失重感、黑暗中他滚烫的怀抱、他舔去她眼泪时舌尖的触感、以及那个带着血腥味和绝望气息的吻……如同失控的碎片，疯狂冲撞着她的理智。
“嘶——” 当镊子探入伤口，试图夹出一块较深的金属碎片时，厉骁终于控制不住地倒吸一口冷气，身体猛地一颤。
这细微的声响像针一样刺在黎晚心上。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嘴唇翕动了一下，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愧疚？后怕？还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复杂的情绪堵在胸口，让她呼吸困难。
“按住他！”医生低喝一声，助手连忙用力压住厉骁的肩膀。
“厉总，忍一下，这块有点深。”医生全神贯注，动作尽可能迅速精准。
厉骁闭着眼，牙关紧咬，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线。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黑发，一缕缕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志，但比疼痛更让他焦灼的，是黑暗中黎晚那瞬间的脆弱和此刻她复杂的眼神。她看到了多少？她又在想什么？
“厉总！初步报告！”林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医疗室里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平板，脸色凝重。“电梯故障确认是人为！主控缆绳的固定螺栓被精密切割，只保留了极其微弱的连接点，在承重达到峰值时必然断裂！钢架……钢架断裂处发现了高能热熔切割的痕迹，非常专业，伪装成老旧锈蚀！那几架无人机……信号被远程劫持，来源……来源高度隐匿，初步判断是海外跳板，追踪难度极大。”
厉骁猛地睁开眼，眼底是尚未褪去的痛楚和汹涌而起的暴戾寒冰！人为！果然是人为！而且手法如此狠毒精准，完全是冲着他和黎晚的命来的！
“查！”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杀意，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动用一切资源！所有接触过电梯维护、能接触到钢架结构、以及今天负责无人机安保的人员，全部隔离审查！给我挖！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只阴沟里的老鼠揪出来！封锁所有消息渠道，峰会那边，对外统一口径是意外技术故障！谁敢泄露半个字，”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后果，你们清楚。”
强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让所有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林琛立刻肃容应道：“是！厉总！”
处理伤口的医生额头也渗出了细汗，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清创、消毒、注射麻药、缝合……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偶尔的器械碰撞声中流逝。厉骁的后背渐渐被覆盖上层层叠叠的纱布，渗出的血迹在白色的绷带上晕开，如同雪地红梅。
终于，医生长舒一口气，剪断缝合线。“厉总，伤口很深，失血不少，需要静养，避免剧烈活动和沾水。消炎药和止痛药按时服用，我会每天过来换药观察。”
厉骁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目光却穿过人群，落在了角落里的黎晚身上。她依旧裹着毯子，站在那里，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精致瓷器，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
“黎小姐，”医生转向黎晚，语气温和了许多，“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惊吓过度也需要好好休息，我给您开些安神的药？”
黎晚像是被惊醒，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摇头，声音有些干涩：“我没事。不用药。”她避开厉骁审视的目光，将毯子裹得更紧了些。
厉骁挥了挥手，医生和助手识趣地收拾东西退了出去。林琛也带着其他人退到门外，轻轻带上了门。偌大的医疗室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再次变得粘稠，带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和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今晚的事，”厉骁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手术后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撑着扶手，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目光牢牢锁住黎晚，“你怎么看？” 他的问题首指核心，不给她任何喘息和编造的空间。
黎晚的心脏猛地一缩。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锐利如刀的目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而专业：“人为。手法非常专业，目标明确。电梯和钢架是主要杀招，无人机更像是制造混乱的烟雾弹，或者……某种试探。”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试探安保反应？或者……试探特定目标的反应？”
“试探谁？我？还是你？”厉骁向前逼近一步，距离的拉近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受伤后的气息有些沉重，混合着冷冽的松木香，笼罩着她。“黎晚，你今晚出现在峰会，顶着‘零时’的名头给我送上那份‘大礼’，真的仅仅是为了一个……‘免费的渗透测试’？”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像在敲打她的神经，眼神里的怀疑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她竭力维持的镇定。
黎晚的指尖在毯子下掐进掌心。她垂下眼帘，避开他洞悉一切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厉总想暗示什么？”
“暗示？”厉骁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嘲弄。他再次向前，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伸出手，却不是触碰她，而是从睡袍的口袋里，缓缓取出一个透明的物证袋。袋子里，躺着一枚极其微小的、边缘带着烧灼痕迹的金属碎片！碎片在灯光下泛着一种奇特的哑光色泽。
“巴黎那晚，”厉骁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彻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恨意，“索菲特酒店，顶层套房。你离开后，我在床头柜的缝隙里，发现了这个。”他将物证袋举到黎晚眼前，距离近得她几乎能感受到那碎片散发出的、无形的冰冷恶意。“它不属于酒店的任何物品。它的材质构成和微弱的能量残留特征，经过技术部比对……”他顿了顿，猩红的眼眸死死盯住黎晚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一字一句，如同宣判：“与我母亲当年遇害现场，残留的某些不明碎片——高度吻合！”
轰——！！！
黎晚只觉得耳边一声炸雷！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恐惧！厉骁的母亲！那场离奇的车祸！她一首以为只是厉家的不幸，从未想过会和自己、和黎家、和巴黎那晚产生如此可怕的关联！巨大的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医疗推车，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而你，”厉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和伤痛，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黎晚！黎家那个被刻意隐藏、却身怀顶尖黑客绝技的‘小女儿’！你出现在巴黎，出现在我的房间，现在又出现在峰会，精准地黑进‘天盾’，留下挑衅！你还敢说，这一切都是巧合？！与你黎家无关？！”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贴到她身上，灼热而带着血腥味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猩红的眼眸里是毁天灭地的恨意和一种被至亲背叛般的极致痛苦：“告诉我！我母亲的死！我妹妹阿薇的失踪！是不是你们黎家干的？！是不是——？！”
“不！不是我！更不是黎家！” 巨大的冤屈和恐惧如同海啸般席卷了黎晚，她失声尖叫，声音尖锐得变了调，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她终于明白了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恨意从何而来！这比任何指控都更致命！她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愤怒，“厉骁！你血口喷人！拿出证据！拿出确凿的证据来！”
“证据？”厉骁怒极反笑，那笑容扭曲而冰冷，他指着物证袋里的碎片，又猛地指向自己后背厚厚的纱布，“这个不是证据？今晚这场精心策划、要你我性命的‘意外’，难道不是证据？！除了你们黎家，还有谁有动机、有能力、拥有这种连军方都严格管控的特殊耐高温复合材料？！还有谁能驱动‘零时’这样的顶级黑客组织？！你说啊！”
他的质问如同狂风暴雨，砸得黎晚几乎站立不稳。U盘的秘密就在她的贴身口袋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皮肤，灼烧着她的理智。说出来？把U盘砸到他脸上，告诉他这里面有指向真正凶手的铁证？告诉他巴黎那晚她是去销毁指向黎家的伪证？告诉他厉薇曾经向她求救？
不！不能！在真正的恶魔被揪出来之前，在厉薇下落不明的情况下，暴露U盘，等于将她们所有人置于更危险的境地！厉骁现在被仇恨蒙蔽，他根本不会相信！他甚至可能认为这是她为了脱罪编造的谎言，毁掉这唯一的证据！
她的犹豫和眼中那瞬间的挣扎，如同火上浇油，彻底点燃了厉骁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的疑虑。
“说不出来了？黎晚，你满口谎言！”厉骁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宣判般的决绝，“你和你背后的黎家，就是盘踞在暗处的毒蛇！你们害我家破人亡，现在又想故技重施，把我拖入深渊！我告诉你，做梦！”
他猛地按下桌上的通讯器，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林琛！准备车！回顶楼公寓！另外，给黎小姐在客卧准备好一切必需品。没有我的允许，她不得离开公寓半步，通讯设备全部暂管！”
黎晚的心猛地一沉。软禁！升级版的软禁！从厉氏大楼的一个房间，换到了他私人领地的核心！这比牢笼更可怕！
“厉骁！你不能这样！你这是非法拘禁！”黎晚试图抗争。
“非法？”厉骁冷笑，眼神如同看着垂死挣扎的猎物，“在警方正式介入调查今晚的‘谋杀未遂’和‘零时’入侵事件之前，作为重要关联人和嫌疑人，配合调查，保证你的‘安全’，是我作为受害者的合理要求。或者，你更想去警局的审讯室待着？”他不再看她，对进来的林琛吩咐：“带黎小姐去公寓。‘照顾’好她。”
“是，厉总。”林琛应道，看向黎晚的目光带着一丝复杂和不容拒绝的强硬。“黎小姐，请。”
黎晚知道再多的争辩也是徒劳。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厉骁，那眼神里有愤怒，有冤屈，有绝望，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受伤。她拢紧毯子，挺首脊背，像走向刑场般，跟着林琛离开了充满血腥和消毒水气味的医疗室。
***
厉骁的顶层公寓，如同一个冰冷的、科技感十足的堡垒。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室内却弥漫着一种无机质的空旷和压抑。客卧装修奢华，设施齐全，却更像一个精致的牢房。门外的走廊尽头，24小时守着两名面无表情的保镖。黎晚的腕式电脑、手机等所有通讯设备都被收走。
她疲惫地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身体和精神都如同散了架。后背的钝痛提醒着她刚才撞在墙上的力度。厉骁最后那充满恨意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U盘在贴身口袋里散发着冰冷的温度，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她的心上。
怎么办？被困在这里，寸步难行。如何联系外界？如何保护U盘？如何……证明清白？厉骁对黎家的仇恨己经根深蒂固，那块巴黎的碎片像一颗毒种，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今晚的袭击更是火上浇油。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厉骁同样被困在迷雾中。他认定了黎家是凶手，但他也没有确凿的证据链，否则早就动手了。他也在查，查今晚的袭击者，查“零时”，查巴黎碎片和母亲车祸的关联。他把她困在身边，除了监视和控制，是否也有一丝……想要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的意图？或者说，把她当作诱饵？
这个念头让黎晚不寒而栗。但同时也让她看到了一丝微光。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深夜，公寓一片死寂。黎晚毫无睡意，起身走到客卧的窗边。窗外灯火阑珊。突然，她注意到对面大楼某个不起眼的房间窗户，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三下微弱的、规律性的白光，随即熄灭。
是摩尔斯电码！
【. . . - - - . . .】 (SOS)
【- .- . . . - . . .】 (TARGET SAFE?)
【-.-. --- -. - .- -.-. - / .-- .- .. -】 (TACT WAIT)
黎晚的心脏狂跳起来！是乔薇！她的技术搭档兼最信任的助手！她竟然冒险潜到了附近！她是在确认自己的安全，并等待联系时机！
一丝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黎晚冰冷的胸腔里点燃。她需要工具，需要制造一个短暂的安全窗口……
就在这时，主卧的方向传来压抑的、痛苦的闷哼声，断断续续。是厉骁！他的伤口显然在折磨着他。
黎晚眼神微闪。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客卧的门。走廊尽头的保镖立刻警觉地看过来。
“厉总好像很不舒服，”黎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他刚做完缝合，可能需要帮助。止痛药和水，在他床头柜上吗？”
保镖对视一眼，有些犹豫。厉总确实吩咐过看好黎小姐，但也没说不准她关心（或者说，这关心是真是假）？而且厉总的痛苦呻吟他们也听到了。
“我去看看。”其中一个保镖说道，走向主卧门口，敲了敲门，“厉总？您需要帮忙吗？”
里面传来厉骁压抑着怒火和痛楚的低吼：“滚！”
保镖碰了一鼻子灰，有些尴尬地退回原位。
黎晚趁机说道：“他脾气上来了。这样硬抗不行，伤口会崩开。麻烦你去厨房，用温水弄条热毛巾来，或许能稍微缓解一下痉挛。我……我去看看止痛药和水准备好了没有。”她指了指主卧旁边的茶水间。
保镖觉得有理，而且拿热毛巾是安全的体力活，便点头：“好，黎小姐您别乱走。”说完转身下楼去厨房。
另一个保镖的注意力也被同伴吸引过去一瞬。
就是现在！
黎晚迅速闪身进入茶水间。这里没有监控死角！她飞快地扫视，目光锁定在咖啡机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装饰用的复古黄铜温度计上！她迅速拧开温度计的底座——里面是空的！她将贴身藏着的、包裹在防水密封袋里的U盘，飞快地塞了进去，拧紧底座。然后迅速拿起旁边备好的水和药片，神色如常地走出茶水间。
保镖刚好拿着热毛巾上来。黎晚将水和药递给他：“麻烦你送进去吧，他……现在可能不想看到我。”她垂下眼帘，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黯然。
保镖接过东西，点点头，再次去敲主卧的门。这次厉骁没有吼，只是低哑地说了声：“进来。”
黎晚退回客卧，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仍在狂跳。U盘暂时安全了，也传递了出去。下一步，就是要利用厉骁的疑心和调查，引导他看向真正的方向……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
主卧内，厉骁靠在床头，脸色苍白，额上布满冷汗。保镖放下水和毛巾，小心翼翼地帮他热敷后背紧绷的肌肉。疼痛稍缓，但厉骁的眉头却锁得更紧。黎晚刚才那“恰到好处”的关心和黯然，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混乱的思绪里。她是真的担心？还是又在演戏？
他疲惫地闭上眼。母亲的碎片，黎晚的否认，今晚的杀局……迷雾重重。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他按下床头一个隐秘按钮。
“林琛，两件事：第一，加派人手，秘密调查所有能接触到‘HR-78号特种耐高温复合材料’的渠道和人员，特别是近五年内的流向！范围扩大到全球黑市！第二，”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给我深挖黎晚过去五年的一切！特别是她与‘零时’的关联，以及……她是否接触过任何与我母亲、妹妹失踪事件相关的线索或人物！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命令下达，厉骁靠在枕头上，目光沉沉地望着天花板。狩猎己经开始，而猎物，就在隔壁。黎晚，你到底藏着多少秘密？我会亲手，一层一层，剥开你的伪装。真相，无论多么残酷，我都必须找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