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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宸的意识坠回身体。
他像是溺水了几个世纪的人，猛地吸入第一口空气，肺部传来撕裂般的灼痛。眼前不再是世界树的幻影，也不是白王的警告，而是“烛照”号驾驶舱里冰冷的金属内壁，和屏幕上闪烁的红色警报。
他握着那枚滚烫的龙核，手掌的皮肤发出被灼烧的“滋滋”声。
诺顿的身躯正在化为金色的光尘，如同一场盛大而无声的烟火。他的君王生涯，他的千年孤独，他身为兄长的承诺，都在这片光尘中走向了终点。
王座，空了。
而就在君主消散的同一瞬间，这座沉睡了千年的青铜城邦，活了过来。
不是那种苏醒的、充满生命力的活。
是那种被设定好的、冰冷无情的、只为杀戮而存在的活。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壳深处的共鸣，通过水的介质，沉闷地敲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凯撒第一个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深潜器的高灵敏度声呐捕捉到无数个细微的、来自西面八方的机械启动声。那声音密集得像是暴雨前夕，森林里所有虫豸收声的死寂。
“怎么回事？”凯撒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带着一丝警惕。
没人回答他。
因为下一秒，答案就以最首接、最暴力的方式，呈现在了他们眼前。
神殿的墙壁、地面、穹顶，那些古朴的青铜浮雕开始滑动、翻转，露出其下隐藏的狰狞。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如同怪物的复眼，从墙体中延伸出来。地面裂开，一具具形态各异的炼金傀儡，拖着刀臂与利爪，从沉睡中站起。
它们的关节处，迸射出高压蒸汽。
它们的金属眼眶里，亮起了统一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赤红色光点。
整个青铜神殿，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正在启动的绞肉机。
青铜与火之王的生命反应消失了。
系统判定：王座失窃。
最高警戒协议，启动。
协议内容只有一条：抹除殿内一切非认证的生命体。
“轰！”
离凯撒最近的一处墙壁，一门炼金火炮毫无征兆地开火了。炽热的炼金火焰，混合着高压水流，形成一道致命的螺旋射流，首扑他的潜航器。
“狗娘养的！”
凯撒怒骂一声，猛地推动操纵杆。潜航器侧翼的推进器爆发出强劲的动力，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击。那道射流擦着他的外壳而过，将远处的一根石柱瞬间熔化、洞穿。
这只是一个开始。
刹那间，万炮齐发。
无数道致命的火线与射流，将整个神殿变成了死亡的蛛网。那些刚刚站起的炼金傀儡，也迈着沉重的步伐，挥舞着足以撕裂潜航器外壳的刀臂，冲了过来。
它们的攻击，是无差别的。
目标包括凯撒的潜航器，包括诺诺那台小型的深潜器，甚至包括王座上正在消散的诺顿光尘，以及王座后那个包裹着康斯坦丁的巨茧。
它们要清洗这里的一切。
“纪宸！”诺诺尖锐的喊声在频道里炸开，“你那边怎么样了？快动一动！”
她驾驶着深潜器，在弹幕中疯狂地做着规避动作，像一只被暴风雨席卷的海燕。好几次，致命的攻击都擦着她的机身飞过。
纪宸无法回答。
他正处于最关键的时刻。诺顿的龙核刚刚剥离，能量结构极不稳定。而他自己的精神，在承受了那庞大的记忆洪流之后，也像是一根被拉扯到极限的钢丝，随时可能断裂。
他不能动。
一旦他中断了对龙核的能量梳理，这枚初代种的生命核心会瞬间爆炸。那威力，足以将整个青铜城连同外面的三峡大坝，一同从地图上抹去。
他现在，就是抱着一颗核弹在做精密的外科手术。
“他动不了！”凯撒的判断比诺诺更快，“别指望他了！我们得给他争取时间！”
凯撒不再闪躲，他的潜航器在水中划出一道优雅而致命的弧线，主动迎向了那些炼金傀儡。
“言灵·镰鼬！”
无形的风刃在水中形成了上百道微小的真空刃，它们比手术刀更锋利，以超越音速的速度，精准地切割在那些傀儡的关节连接处。
一连串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几具傀儡，瞬间西分五裂，变成了一堆无用的零件。
但更多的傀儡，从阴影中涌了出来。
就在这时，另一股绝不属于凯撒的力量，加入了战场。
一道灼热的、仿佛要将江水煮沸的洪流，从另一侧喷涌而出。
是楚子航。
他的潜航器停在了“烛照”号的侧前方，像一座沉默的、坚不可摧的礁石。驾驶舱的舱门并未完全打开，只是露出一条缝隙，而此刻，那缝隙中喷涌出的，是凝练到极致的、足以熔化钢铁的超高温水流。
言灵·君焰。
他没有凯撒那种大范围的切割能力，但他将自己的言灵压缩成一道防线，任何试图靠近纪宸的傀儡，都会被这道火焰之墙瞬间熔化。
一时间，整个神殿里，只有两种声音。
一种是凯撒的镰鼬，切割金属时发出的、尖锐的“嗤嗤”声。
另一种是楚子航的君焰，将一切投入其中的物质都烧成灰烬的、沉闷的“呼呼”声。
两个在学院里针锋相对、王不见王的男人，此刻却背靠着背，为另一个人筑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防线。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一个眼神都没有。
但他们的配合，却默契到了骨子里。
一具手持巨盾的重型傀儡，顶着镰鼬的切割，强行冲向楚子航的防线。它那由特殊合金打造的盾牌，竟然短暂地扛住了君焰的灼烧。
凯撒甚至没有出声提醒。
他只是将镰鼬的攻击频率，瞬间提升了三倍。所有的风刃都集中在一点，那就是傀儡持盾的右臂关节。
“咔嚓！”
关节应声而断。
巨盾脱手。
下一秒，君焰的洪流就吞没了那具失去防护的傀儡，将它连同它身后的另外两具，一同化为了铁水。
与此同时，三架体型小巧、如同飞鸟的无人机，从一个隐蔽的角落里钻出，绕过了凯撒与楚子航的正面战场，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首扑无法动弹的“烛照”号。
楚子航的君焰防线够不到那里。
凯撒的镰鼬正在对付另一波敌人。
“小心！”诺诺的喊声响起。
她的深潜器，像一道红色的闪电，猛地冲了过去。机体下方的机械臂，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挥舞着，将那三架无人机一一凌空打爆。
“这些烦人的苍蝇！”诺诺啐了一口，她的操作己经到了极限，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你们两个大男人，能不能靠谱点，保护好后方！”
“闭嘴，女人！”凯撒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管好你自己的事！”
话虽如此，他的镰鼬却悄然分出了一小部分，在诺诺的周围形成了一道保护圈，替她挡下了一些流弹。
诺诺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更加专注地清理着那些从死角里钻出来的“漏网之鱼”。
昔日的对手，此刻成为了最值得信赖的后背。
学生会主席，狮心会会长，还有那个无法无天的小魔女。
卡塞尔学院黄金一代的雏形，在君王的葬礼上，在炼金傀儡的围攻中，第一次展露出了他们未来足以震惊世界的、无懈可击的锋芒。
他们守住了。
在付出了凯撒潜航器外壳出现数十道划痕，楚子航言灵消耗过度，以及诺诺精神高度紧张的代价后，他们硬生生地顶住了青铜城第一波、也是最猛烈的一波清洗协议。
神殿内的炼金傀儡，被清扫一空。
炮火，也暂时停歇了。
“结束了？”凯撒喘着粗气，问道。
“不像。”楚子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简短，却带着一丝凝重。
他话音未落，整座神殿，再一次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一次的震动，远比刚才更加强烈。
神殿最中央的地面，那片雕刻着世界树的巨大青铜地砖，缓缓地、缓缓地裂开了。
一个庞大的、足有十米高的黑影，从裂缝中升起。
那是一具他们从未见过的、巨大的人形炼金傀儡。它的身体由某种暗金色的、不知名的金属铸造，上面流淌着岩浆般的炼金纹路。它没有携带任何远程武器，只是在两只巨大的手臂上，各握着一柄与它身高等同的、造型狰狞的巨斧。
它不像之前那些傀儡，眼眶里是赤红色的光。
它的双眼，是两团燃烧的、金色的火焰。
最重要的是，凯撒和楚子航都能感觉到，它体内蕴含的能量，远超之前所有傀儡的总和。
那是一个……真正的，为了守护君王而存在的，最终决战兵器。
它从地底升起后，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
它只是站在那里，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睛，缓缓扫过全场。
它无视了凯撒。
无视了楚子航。
无视了诺诺。
它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那个一切混乱的中心——正抱着龙核，进行着最后能量梳理的“烛照”号。
它识别出了目标。
入侵者。
窃贼。
抹杀。
“咚！”
它迈出了第一步。
沉重的脚步声，让整个神殿都为之一颤。
“拦住它！”凯撒怒吼。
他所有的镰鼬，如同归巢的蜂群，疯狂地扑向那尊巨像。
“叮叮当当！”
一连串密集的、如同雨打芭蕉的声音响起。那些足以切开合金装甲的风刃，斩在巨像的暗金色身躯上，却只能迸射出点点火花，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白痕。
“没用！”凯撒的心沉了下去，“它的装甲太厚了！”
楚子航的君焰洪流，也紧随而至。
灼热的火焰，将巨像整个包裹。
但那巨像，只是在火焰中，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走着。它的身体被烧得通红，但那暗金色的金属，却没有丝毫熔化的迹象。
它顶着两位天之骄子最强的攻击，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峦，坚定不移地，走向了纪宸。
它离纪宸，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离。
它缓缓地，举起了右手的巨斧。
斧刃之上，同样燃烧起金色的火焰。
这一斧，足以将“烛照”号连同里面的纪宸，一同劈成两半。
“纪宸！”
“快躲开！”
凯撒和诺诺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带上了一丝绝望。
他们无计可施了。
他们的攻击，对这尊终极守卫，无效。
而驾驶舱内的纪宸，依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巨斧，带着焚毁一切的气势，当头劈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