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沉入了无底深渊。
手腕的伤口在刚才的震动下再次崩裂,温热的血混着冰冷的泥水,顺着锈蚀的镣铐缝隙流淌下来,滴落在脚下的黑泥里,瞬间消失不见。
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刚刚苏醒的身体。
饥饿感,像无数只细小的毒虫,疯狂啃噬着他空空如也的胃袋。
绝望。
前所未有的绝望,如同这矿洞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冰冷、粘稠、窒息,一点点将他吞噬。
仙尊?复仇?掌控恐惧?
在这沉重的镣铐下,在这坚硬的岩石前,在这监工凶戾的目光中,这一切念头,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如此遥不可及!
他只是一个随时会被打杀、累死、饿死的底层矿奴!
丙字七号坑!最底层中的最底层!
汗水混杂着泥污,顺着他脏污的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聚,滴落。他靠着冰冷的岩壁,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奇异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微尘,悄无声息地,在他意识的最深处,漾开了一圈涟漪。
叶近猛地一怔。
那感觉……极其熟悉,却又无比陌生。
仿佛是他灵魂深处某个被尘封了亿万年的角落,被刚才那拼尽全力的一镐……意外地撬开了一丝缝隙?
他下意识地、几乎是凭着某种残留的本能,集中起自己此刻仅存的一丝微弱的意念,朝着自己身体的内部……“看”去。
就在意念沉入的刹那——
嗡!
一个极其简陋、近乎透明、边缘甚至有些模糊的淡蓝色方框,突兀地、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内视”的视野之中!
方框的样式,简单得近乎原始。
没有华丽的边框,没有炫目的光效。
只有几行极其简单的、由暗淡光线勾勒出的文字,如同幽灵般悬浮在方框之内:
【姓名:叶近(矿奴-丙字七号坑)】
【状态:极度饥饿、重度疲劳、多处外伤(腕部撕裂伤、肌肉劳损…)、灵力枯竭(封印中)】
【功法:无】
【技能:无】
【当前任务:挖掘火纹石(0/300斤)】
【成就:焚身以火(己达成)】
叶近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彻底停滞!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
大脑一片空白!
那简陋的界面!
那冰冷的文字!
尤其是最后那行字——“成就:焚身以火(己达成)”!
如同九天之上劈下的灭世狂雷,带着前世网吧里那永恒黑暗降临前最后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带着那绝望的心悸,带着那呛人的烟雾和绿毛面包的腐臭味道……狠狠地、毫无保留地轰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是他!
是那个游戏!
那个让他和姬星在电脑前燃烧掉最后一丝生命,最终达成“焚身以火”成就的游戏!
它……竟然……跟着他……来到了这个该死的、冰冷残酷的修真世界?!
以一种如此诡异的方式,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狂喜?荒谬?恐惧?还是……一丝在绝境中骤然点燃的、名为“希望”的疯狂火苗?
无数种激烈到极致的情绪如同狂暴的洪流,在他胸腔里猛烈地冲撞、爆炸!几乎要将他单薄的身体彻底撕裂!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比刚才因为寒冷和虚弱而颤抖得更厉害!
靠着冰冷的岩壁,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布满泥污、汗水和血痂的脸上,那双原本因为绝望和疲惫而黯淡无光的眼睛深处,一点幽冷、疯狂、如同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寒焰,猛地跳动了一下!
那眼神,穿透了矿洞中弥漫的厚重粉尘,穿透了昏黄的劣质萤石灯光,穿透了前方监工疤脸那凶戾的背影,甚至穿透了这层层叠叠、不知深埋地底多少万丈的坚硬岩层……
仿佛看向了某个遥远、缥缈、却真实存在的“高处”。
冰冷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一个无声的、混合着无尽怨毒、刻骨屈辱、以及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的弧度,在他脏污的脸上悄然绽开。
牙齿,在无声的冷笑中,轻轻摩擦。
那些……高高在上、视众生如蝼蚁、端坐云端享受着无尽供奉与敬畏的……仙尊、老祖、大能们……
你们……
可还记得……
被“夜烬”……支配的……恐惧?
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力量,如同黑暗中破土而出的毒芽,悄然注入了他几乎崩溃的身体。他不再靠着岩壁,而是重新握紧了那柄沉重冰冷的铁镐。
手腕的伤口依旧火辣辣地疼。
腹中的饥饿感依旧如同毒虫啃噬。
监工的咆哮依旧在矿洞中回荡。
但有什么东西,己经彻底不同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绝望等死的矿奴叶近。
他是夜烬!
那个在虚拟世界焚尽八荒、令无数对手闻风丧胆的……夜烬!
冰冷的镣铐摩擦着伤口,发出细微的声响。叶近垂下眼睑,遮住了眸底那点疯狂跳动的幽焰。
他抡起铁镐,再次狠狠砸向面前坚不可摧的黑色岩壁!
“哐——!”
火星西溅。
这一次,手臂的酸麻和虎口的撕裂感依旧存在。
但一丝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奇异灼热感的暖流,却随着那巨大的反震力,悄然顺着手臂的经络,逆流而上,极其缓慢地渗入了那干涸枯竭、被层层枷锁禁锢的身体最深处。
像一滴滚烫的岩浆,落入了万年冰封的死湖。
无声无息。
却预示着……冰封之下,那即将掀起的、焚灭一切的滔天狂澜!
“哐——!”
锈蚀的镐尖再次狠狠凿在漆黑坚硬的岩壁上。
火星微弱地溅起,如同垂死的萤火虫。
反震的力道依旧凶狠地顺着粗糙的木柄传来,震得叶近双臂发麻,本就撕裂的虎口传来更尖锐的刺痛,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渗出,黏腻地混着矿泥。
但他没有停下。
每一次抡臂,每一次落下,都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精准。
仿佛不是在挖掘矿石,而是在执行某种刻入骨髓的指令。
疤脸监工王阎那毒蛇般的目光,几乎黏在他的背上。
带着毫不掩饰的残忍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王阎的皮靴踩在湿漉漉的矿道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不紧不慢,却像鼓点敲在每一个矿奴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他停在了叶近身后不远处。
一股混合着劣质烟草、汗臭和血腥气的浓烈体味扑面而来。
“丙字七号的贱种,”王阎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刮过骨头,带着一种黏腻的恶意,“你这挖矿的架势……啧啧,软得像娘们儿刚破瓜,抖什么呢?没吃饭?还是……骨头痒了,想尝尝老子的刀背?”
粗鄙的侮辱在狭窄的矿洞里回荡。
旁边几个佝偻着腰的矿奴身体抖得更厉害,头埋得更低,挖凿的动作机械而麻木,仿佛没有听见。
叶近握着镐柄的手指猛地收紧。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被磨破的血痂里。
剧痛。
屈辱。
冰冷的杀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撕裂那层薄薄的、属于矿奴的皮囊。
但他死死压住了。
头颅低垂,沾满黑泥和汗水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眼底那骤然腾起、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的暴虐寒焰。
他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带着虚弱和恐惧的呜咽,身体配合地剧烈颤抖起来,像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叶。
动作更加“笨拙”,铁镐落下时甚至“不小心”砸偏,只在岩壁上留下更浅的白痕,发出沉闷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