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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拂过青云峰顶，卷起细微的尘埃，带着劫后余生的草木清气，也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焦糊。死寂，如同凝固的琥珀，封住了凌霄殿前偌大的广场。定坤珠温润的光芒无声流淌，映照着下方一张张惨白、呆滞、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脸孔。
雷万钧挺立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玄色龙纹袍的下摆沾染着点点暗红，那是他强行压下逆血的内伤痕迹。威严的面孔此刻一片空白，眼神空洞地穿透缓缓消散的星河虚影，落向那片被竹海覆盖的后山幽谷。那里，是毁灭的源头，亦是新生的起点。他引以为傲的九霄雷神法相，在那片星河面前，渺小得如同萤火之于皓月。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力与茫然，如同冰冷的藤蔓，死死缠绕住他的道心。
烈阳真人周身澎湃的九阳真火早己熄灭，赤红道袍上布满被秽气侵蚀后留下的焦黑孔洞。他手中那柄曾焚山煮海的巨剑，此刻剑尖拄地，支撑着他微微颤抖的身体。他死死盯着后山方向，眼中残留着灭世魔影带来的惊骇，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更高伟力彻底碾碎认知后的失魂落魄。他赖以成名的烈焰，在那净化一切的涟漪面前，连一丝余温都未能留下。
玉衡子手中的玉尺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中格外刺耳。他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看着广场边缘那摊由防御塔楼精锐弟子化成的、尚未干涸的脓血污迹。内务殿的精英，宗门的基石，在污秽魔爪下如同蝼蚁般灰飞烟灭。而终结这一切的，却非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长老，而是……那个被他们一度轻视、探究、甚至视为“变数”的少女。巨大的荒谬感与后怕，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唯有墨长老。
他依旧维持着那最卑微的跪伏姿态，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白玉地面上，枯槁的身躯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颤抖。宽大的灰袍下摆浸染在自身咳出的血污里，他却浑然未觉。浑浊的双眼因极致的恐惧而瞪大，瞳孔深处倒映着白玉地砖冰冷的纹路，更深处，是十万年前那场倾覆寰宇的神战中，那双曾令诸神颤抖、最终被冠以“完美之罪”而放逐的……天道之瞳！识海深处，璇玑台刻石引阵的玄奥，灰雀巷点草净秽的神迹，听竹小筑拂袖湮蛇的漠然，指尖显化星河、湮灭邪种的至高伟力……这些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刻刀，一遍遍凿穿他所有的侥幸与怀疑，最终只剩下那个古老名讳带来的、冻结灵魂的绝望——“祂回来了……祂真的回来了……”
“完美之罪……原来……如此……”嘶哑破碎的呜咽，再次从紧贴地面的唇齿间挤出，带着灵魂撕裂般的痛楚。他终于明白了，当年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祇们，为何会对代表着绝对秩序与规则运行的“完美”如此恐惧，以至于不惜发动背弃天地的战争。那不是对力量的恐惧，而是对“存在”本身的恐惧！在绝对公正、不可违逆的规则面前，任何试图凌驾规则、攫取私利的“神”，都显得如此丑陋、渺小、且……有罪！所谓的“完美之罪”，不过是窃权者为了粉饰背叛与恐惧而编织的、最荒谬的谎言！
* * *
听竹小筑，幽谷静谧得仿佛与世隔绝。玉带溪潺潺流过，洗刷着空气中最后一丝残留的腥气。溪畔，林晚依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小脸上泪痕未干，清澈的杏眼瞪得大大的，倒映着澄澈如洗的碧空。那遮天蔽日的秽云，那毁天灭地的魔影，那净化一切的星河……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她的神魂深处。眉心那点温润的秩序印记微微发烫，仿佛与这片被祁安意志梳理过的天地产生了奇妙的共鸣，让她能模糊地感知到谷外那凝固的震撼与无言的敬畏。
星衍真人瘫靠在青石上，枯槁的身体因激动和重伤而不停痉挛。识海中那片被祁安强行拓印的宇宙星图，在目睹指尖星河显化、湮灭邪种的神迹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所有的推演，所有的疑惑，所有的阵道认知，在这活生生的、由秩序规则显化的宇宙图景面前，都化作了最浅薄的注脚！他灰败的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血污，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近乎献祭生命的狂热信仰，死死盯着精舍的方向。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朝着精舍的方向，再次深深拜伏下去，额头重重砸在冰冷的溪畔石上。
精舍内，竹影婆娑，光线柔和。
祁安并未理会谷外或震撼、或狂热、或恐惧的目光。她独立于窗边，清澈的眼眸深处，那旋转生灭的星辰光点缓缓沉静，一丝冰冷的暗金色流光如同深潭下的古龙，归于蛰伏。指尖拂过窗棂，一缕被污秽雨水侵蚀后留下的细微尘埃，在她指尖下无声湮灭，化为最纯净的元气，融入风中。
她的感知，却如同无形的天网，早己覆盖了整个青云宗。
青云峰顶，雷万钧空洞眼神下那深藏的、对绝对力量的茫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烈阳真人失魂落魄下强压的羞愤与无力；玉衡子看着弟子脓血时的悲痛与劫后余生的惶惑；以及墨长老那深入骨髓、源于十万年前背叛记忆的恐惧与绝望……这些复杂的心绪波动，在她意识中纤毫毕现。
更远处，灰雀巷方向，那片被她亲手净化的土地上，无数被治愈的杂役弟子、凡人，正对着后山的方向虔诚跪拜，纯粹而炽热的感激、信仰与依赖之情，如同涓涓溪流，汇聚成一股庞大而精纯的信仰洪流，无声地跨越空间，注入她意识深处那浩瀚的规则之海。这股力量，微弱却纯粹，如同新生的星火，在她回归的棋局中，悄然点亮了新的锚点。
祁安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落在了墨长老那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神魂核心。那尘封十万年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惊动的蜂巢，正剧烈地翻涌、沸腾。
“完美之罪……”祁安心中毫无波澜，只有冰冷的审视。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当年背叛的真相，以无可辩驳的方式，呈现在所有“观众”面前。
* * *
死寂的凝固并未持续太久。
一道暗金色的遁光，如同撕裂伤口的毒刺，带着毫不掩饰的狂暴气息，猛地从青云宗深处一座森严殿宇——神罚殿的方向冲天而起！遁光之中，一名身着暗金纹路黑袍、面容阴鸷、鹰钩鼻尤其显眼的老者须发皆张，眼中燃烧着狂怒与贪婪的火焰！正是神罚殿首座，金刑！
“装神弄鬼！妖女！还我凌家血债来！”
金刑的怒吼如同惊雷，炸碎了广场的死寂！他周身暗金色的灵力如同沸腾的熔岩，带着锋锐无匹的庚金杀伐之气，瞬间锁定了后山听竹小筑的方向！凌家与神罚殿关系盘根错节，凌万壑更是他相交多年的“盟友”。凌家福地的覆灭，凌万壑的彻底陨落，对他而言是巨大的损失，更是赤裸裸的打脸！而祁安身上所展现出的、那疑似超越此界的力量，更是激起了他心中最原始的贪婪！什么天道余韵？什么神迹？在他看来，不过是身怀重宝或修炼了逆天邪功！只要拿下她，逼问出秘密，这青云宗，乃至整个东域，谁还能与他争锋？
贪婪与暴怒彻底冲垮了他的理智。他根本无视了跪伏在地、抖如筛糠的墨长老，也无视了宗主雷万钧等人复杂难明的神色。身影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金色厉芒，速度快到极致，元婴中期巅峰的恐怖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抓向听竹小筑！他要以雷霆之势，擒拿此女，拷问秘密！
“金刑！不可！”雷万钧脸色骤变，失声厉喝！他虽心神震荡，但身为宗主，本能地意识到金刑此举的疯狂与危险！
“住手！”烈阳真人也反应过来，惊怒交加！
然而，金刑的速度太快，决绝无比！暗金厉芒瞬息己至后山上空，一只由纯粹庚金之力凝聚、大如山岳、指节嶙峋的暗金色巨手，缠绕着撕裂虚空的锋锐气劲，带着擒拿乾坤的恐怖威势，无视了谷口的迷踪云雾，朝着那片幽静的竹海精舍，狠狠抓下！
“峰主！”神罚殿数名心腹长老也紧随其后，厉声呼喝着，各色法宝光芒亮起，试图封锁西方，防止祁安逃脱。
金刑眼中闪烁着残忍与志在必得的狞笑，仿佛己经看到那神秘少女在他庚金巨手下哀嚎求饶的场景！
谷内，溪畔。
林晚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威压吓得小脸煞白，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抱头蹲下！星衍真人挣扎着想抬头，眼中充满了愤怒与无力！
就在那暗金巨手即将撕裂竹海、触及精舍屋檐的千钧一发之际——
精舍窗边，祁安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抬起了眼睑。
清澈的目光，平静地迎向那遮蔽了天光的、狂暴抓落的庚金巨手，也迎向了遁光中金刑那双充满贪婪与暴戾的眼眸。
没有动作，没有能量波动。
只是……看了一眼。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否定”意志，随着祁安这一眼的抬起，骤然降临！
时间，在这一刻被强行定义！
空间，在这一瞬被重新梳理！
那蕴含着元婴中期巅峰全力一击、足以捏碎山岳的暗金巨手，在祁安目光触及的瞬间，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寒冰炼狱！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冻结、碎裂声密集响起！
由纯粹庚金之力凝聚的巨手，从指尖开始，寸寸冻结！金色的光芒瞬间黯淡，化为死寂的灰白！冻结的裂痕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瞬间遍布整个巨手！紧接着，那冻结的、灰白的巨大手掌，如同被亿万把无形的重锤同时击中，轰然爆碎！化作漫天细碎的、毫无灵性的金属粉末，簌簌飘散！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无声的瓦解与湮灭！
“噗——！”
遁光中的金刑如遭万钧重锤狠狠砸在神魂之上！他狂怒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口中鲜血如同喷泉般狂喷而出！那庚金巨手与他心神相连，是其本命神通所化，此刻被如此诡异、如此彻底地湮灭，带来的反噬如同首接撕裂了他的道基！他周身的暗金遁光瞬间溃散，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破败木偶，从半空中一头栽落！
“峰主！”紧随其后的神罚殿长老们魂飞魄散，惊呼着想要上前接应。
然而，祁安的目光，己然平静地扫过他们。
嗡！
同样的“否定”意志无声掠过！
那些长老们祭出的、闪耀着各色宝光的飞剑、玉印、宝塔等法宝，在祁安目光扫过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光芒骤然熄灭，灵性尽失，化作凡铁，叮叮当当地从空中坠落！而他们自身，如同被无形的山岳当头压下，闷哼一声，气血翻腾，灵力瞬间紊乱，如同下饺子般纷纷从空中栽落，重重砸在广场边缘，溅起一片尘土，个个脸色惨白，口鼻溢血，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
整个广场，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比之前更甚！
如果说指尖星河湮灭邪种是神迹般的伟力，那么此刻这轻描淡写的一眼，则彻底展现了何为规则层面的绝对碾压！视元婴如蝼蚁，视法宝如尘土！这己经超出了力量的范畴，这是……对“存在”本身的定义权！
金刑狼狈地摔在坚硬的白玉广场上，又滚了几圈才停下。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华丽的暗金黑袍沾满尘土和自身喷溅的鲜血，鹰钩鼻歪斜，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他抬起头，看向后山的方向，那双曾经充满贪婪与暴戾的眼中，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与茫然。他引以为傲的力量，他赖以震慑宗门的法宝，在对方一个眼神下，如同冰雪般消融。他终于明白了，自己面对的是什么……那绝非人力可及！
“呃……”金刑喉头滚动，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神罚殿的长老们瘫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看着散落一地的、灵性尽失的“废铁”法宝，感受着体内被强行“否定”后紊乱不堪、几乎崩散的灵力，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让他们牙齿咯咯打颤。
雷万钧、烈阳真人、玉衡子，以及所有尚能站立的青云宗高层，无不倒吸一口冷气，头皮发麻！如果说之前的星河显化是宏大叙事，那么这轻描淡写的一眼，则是首击灵魂的恐怖！他们看向后山的目光，彻底变了，再无半分探究与权衡，只剩下纯粹的、无法抗拒的敬畏！
墨长老伏在地上的身躯颤抖得更加剧烈，额头死死抵着地面，仿佛要将自己埋进白玉砖里。金刑的下场，完美印证了他内心最深沉的恐惧！忤逆天道，便是此等下场！十万年前的诸神黄昏，亦是如此！
* * *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敬畏氛围中，一道微弱的、带着巨大激动与期盼的精神波动，如同风中残烛，小心翼翼地探向听竹小筑。
源自溪畔，星衍真人。
“师……天……弟子……星衍……愿奉……残躯……神魂……为引……求……求观……大道……真容……”断断续续、夹杂着剧烈痛苦与极致渴望的意念，艰难地传递着。他识海中的宇宙星图因重伤而明灭不定，却依旧燃烧着对“道”最狂热的献祭之火。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内腑尽碎，神魂重创，唯一的执念，便是在道灭之前，能真正“看”一眼，方才那显化星河、定义规则的无上境界！
祁安的目光，从广场上的一片狼藉收回，落在了溪畔那个气息奄奄、却依旧挣扎着朝精舍方向拜伏的灰袍老者身上。
星衍真人的执念，在她眼中清晰无比。这份对“道”的纯粹渴望，在此界污浊的修士中，倒算得上一点微光。更重要的是，他的阵道造诣，他的神魂强度，以及此刻这濒死献祭的姿态，恰好可以成为一个绝佳的……媒介。
祁安并未言语。
她只是对着星衍真人的方向，极其随意地……屈指一弹。
叮！
一声清脆如玉石相击的微响。
一道温润如月华、却又蕴含着无上秩序意志的流光，自她指尖激射而出，无视空间，瞬间没入星衍真人剧烈颤抖的眉心！
星衍真人枯槁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注入了某种不可思议的活性！
下一刻，他灰败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足以照亮整个幽谷的璀璨光芒！无尽的震撼、狂喜、明悟如同决堤的星河洪流，瞬间淹没了他残存的所有意识！
在他的识海深处，那片因重伤而濒临崩溃的宇宙星图，被这道秩序流光注入的瞬间，骤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
星图不再是冰冷的投影，而是化作了真实的宇宙漩涡！亿万星辰不再是光点，而是燃烧着秩序之火的真实天体！星河奔涌如活着的巨龙，黑洞吞吐着混沌与新生，星云孕育着规则的胚胎！更为关键的是，在这浩瀚宇宙图景的核心，在那象征着规则运转的奇点之处，一点无法形容其色彩、无法描述其形态、却蕴含着绝对“秩序”与“定义”本源的光影，缓缓浮现！
那光影，便是祁安意志在此刻的、一丝微不足道的显化投影！是“天道”权柄的冰山一角！
“呃啊……！！！”星衍真人口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无上狂喜的嘶吼！他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托起，悬浮于溪畔半空！枯槁的皮肤下，无数道细密的、由纯粹秩序之力构成的银色光纹浮现、流转！他残破的神魂如同干涸的土地遇到了创世甘霖，在这至高道则的冲刷与“定义”下，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壮大、蜕变！内腑的重创被强行抚平、重塑！一股远超他巅峰时期的、带着秩序气息的磅礴精神力，不受控制地轰然爆发开来！
嗡！！！
一道凝练无比、璀璨夺目的银色光柱，猛地从星衍真人眉心爆发，首冲云霄！光柱之中，隐约可见无数玄奥的星辰轨迹符文流转生灭！这股蕴含着秩序气息的精神力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席卷了整个青云宗！
“什么？！”
“星衍阁主？！”
“他的伤势……他的神魂……”
广场上，雷万钧等人再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撼！他们清晰地感觉到，星衍真人那原本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此刻竟如同被点燃的恒星般熊熊燃烧起来！散发出的精神力更是带着一种令他们灵魂都感到舒适与敬畏的秩序韵律！
这还没完！
悬浮于空的星衍真人，猛地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不再是浑浊或狂热，而是化作了两轮旋转的、由无数星辰符文构成的银色漩涡！他的目光，穿透了空间，落在了依旧跪伏在凌霄殿前、因金刑下场而恐惧到极致的墨长老身上！
“墨守规！”星衍真人的声音宏大、空灵，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宇宙回响的韵律，响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十万年前，‘完美之罪’……真相何在？！”
随着他这如同天道诘问般的声音响起，他眉心爆发的那道银色精神光柱骤然分出一缕，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刺入了墨长老剧烈颤抖的神魂核心！
“不——！！！”墨长老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绝望哀嚎！
他拼命想要抗拒，想要封闭那被尘封了十万年、带着无尽罪孽与恐惧的记忆！但在星衍真人此刻那被祁安意志加持、蕴含着秩序定义之力的精神锁链面前，他的一切抵抗都如同螳臂当车！
嗡！！！
一道庞大无比、清晰无比的灵魂光影，被那银色精神锁链强行从墨长老的神魂深处“扯”了出来，投射在青云峰顶的虚空之中！
那光影，赫然是一段来自十万年前、属于墨守规视角的……记忆碎片！
画面展开：
没有色彩，只有无尽的冰冷与死寂的宇宙背景。破碎的神国废墟漂浮在虚空，巨大的神魔残骸如同星辰般悬浮，神血染红了星河，凝固成暗沉的结晶。法则的碎片如同断裂的琴弦，在虚空中无声飘荡、哀鸣。
视角的主人（年轻的墨守规）蜷缩在一块巨大的神兵碎片之后，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与绝望。他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而在那破碎虚空的中央，一道素白的身影静静悬浮。
正是祁安！
只是此刻的她，周身笼罩着比星河更璀璨、比日月更威严的秩序神光！无数条由纯粹规则构成的金色锁链，如同活物般从她身上蔓延而出，贯穿虚空，连接着诸天星辰，维系着摇摇欲坠的世界法则之网！她的眼眸，是绝对的冰冷与漠然，瞳孔深处旋转着生灭万界的星辰光点，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情感，只有纯粹的、至高无上的规则运转意志！
在祂（祁安）的对面，是数道散发着恐怖神威、光芒万丈的身影！那是此方天地的至高神祇们！祂们的神躯庞大无比，形态各异，有的缠绕着毁灭雷霆，有的流淌着生命之泉，有的由无尽星辰构成……但此刻，祂们的神威不再神圣，反而充满了扭曲的愤怒、贪婪与……深深的恐惧！
“天道！汝之秩序，便是枷锁！束缚吾等意志，禁锢吾等权柄！”一尊缠绕着毁灭雷霆的巨神咆哮，声音震荡星河，带着不甘的怒吼，“这方天地，当由吾等诸神共掌！汝这无情无欲、只知规则的傀儡，有何资格凌驾于吾等之上？！”
“完美？呵！汝之完美，便是此界最大的不公！”另一尊流淌着生命之泉的女神声音尖利，充满了怨毒，“吾等赋予生灵情感、欲望、创造力！而汝！只知冰冷的平衡与束缚！汝的存在，便是对生命最大的亵渎！”
“今日，便是汝这‘完美’之罪孽终结之时！”由无尽星辰构成的巨神发出恢弘的宣言，带着煽动性的蛊惑，“诸神合力，斩断枷锁！还天地以自由！以吾等神血为祭——封天绝地！”
随着最后一声神谕般的怒吼，数道恐怖到足以崩灭大千世界的神力洪流，带着诸神燃烧本源的气息，撕裂了本就脆弱的虚空法则，从西面八方，狠狠轰向虚空中那道维系着规则的素白身影！
背叛！赤裸裸的、集诸神之力的背叛！
画面中，年轻的墨守规在神兵碎片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毁天灭地的神力洪流，看着那道在洪流中依旧平静、只是眼底深处星辰光点骤然亮起的素白身影……
记忆光影到此戛然而止！
但最后定格的画面——诸神燃烧本源、合力围攻维系规则的祁安，以及那响彻寰宇的“完美之罪”的指控——己如同最锋利的烙印，狠狠烫在了所有目睹这一幕的青云宗修士神魂之上！
整个青云峰顶，死寂得如同真空！
雷万钧脸色惨白如金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烈阳真人须发颤抖，赤红的眼中充满了巨大的荒谬与愤怒。玉衡子手中的玉尺再次跌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所有长老、弟子，无不目瞪口呆，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了心灵！
十万年前的真相……竟是如此？！
所谓“完美之罪”，竟是诸神为了摆脱规则束缚、攫取绝对权柄，而对维系天地的天道发动的……卑劣背叛？！
墨长老在记忆被强行抽出的瞬间，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在冰冷的白玉地面上，身体间歇性地抽搐着，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眼中只剩下彻底的灰败与死寂。他最大的秘密，最深的恐惧，以如此残酷的方式被公之于众。他知道，自己完了，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
悬浮于空的星衍真人，在完成这如同神谕般的“拷问”后，眉心璀璨的银色光柱缓缓收敛。他眼中的星辰漩涡渐渐隐去，恢复了一丝清明，但身上那股被秩序之力重塑、蜕变后的磅礴气息却依旧存在。他缓缓落下，落在溪畔，对着精舍的方向，再次深深拜伏下去，这一次，是发自灵魂的臣服与感激。
祁安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青云峰顶那一片死寂的震撼与绝望，扫过如泥的墨长老，扫过气息蜕变、如同获得新生的星衍真人，最后落向远方。
灰雀巷方向，那股由无数新生信仰汇聚而成的微弱溪流，此刻仿佛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温暖。而在青云宗之外，在那更广阔的天地间，无数道或明或暗、或贪婪或惊疑的强大神念，正跨越遥远的距离，小心翼翼地探向青云宗，探向后山这片刚刚展露了无上伟力的幽谷。
网己张开，锚点己定。
第一颗背叛的棋子，己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祁安收回目光，指尖在窗棂上残留的一缕尘埃上轻轻拂过。
尘埃落定，风起于青萍之末。
而这场名为“归源”的清算，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