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现场,”
方圆的声音终于响起,沙哑,却带着尘埃落定后的沉稳核心力量,
“启动次生灾害评估协议,重点排查未塌陷岩层稳定性、残留粒子辐射泄露及…能量湮灭区生态异化可能性。”
指令清晰,条理分明。
“赵苒,”
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几乎累瘫的情报分析员,
“整理所有作战记录、传感器数据、尤其是CRPS全频段运行日志与陈光生理监控数据。”
“生成最终事件报告和战术复盘分析,归档A1级加密序列。这是前所未有的经验与教训。”
“林雨,”他转向喘着粗气的突击手,“立刻接管现场安全等级判定,协助官方防化及工程部队确保第一封锁区及第二缓冲区的绝对隔离。任何未经许可靠近者,最高级别处理预案。”
“是!”
赵苒和林雨齐声应道,声音虽然疲惫,却透着完成使命的坚定。
他们挣扎着从各自的姿态中脱离出来,赵苒撑着控制台站首,林雨深吸几口气,抓住枪带,借力爬起,脚步虚浮却目标明确地走向各自的任务点。
高地。
这里的风比矿坑底更凌厉,卷起的烟尘带着沙砾拍打在防护服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小樱几乎是踉跄着扑到陈光倒下的位置。
他解除巨构化的瞬间,身体就完全失去了支撑,如同一袋沉重的沙土摔倒在坚硬冰冷的碎石地上,姿势别扭。
“陈光君!陈光君!”小樱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跪在他身边,顾不上地面的冰凉和硌人的碎石,颤抖的手指第一时间探向陈光的颈动脉。
有力却紊乱的搏动透过指尖传来,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点。
她又俯下身,耳朵几乎贴到他的口鼻处,感受到了微弱但持续的温热气流。
“呼吸…有的说!”
她语无伦次地报告着,像是说给昏迷的陈光听,更像是安慰自己。
CPRS拘束器依旧紧紧地扣在陈光的左腕上。
战斗时那剧烈涌动的幽蓝光芒己经黯淡下去,但并未完全熄灭。
那冷色的光芒以非常低弱的强度、保持着一种近乎完美的规律节奏明灭着,就像一个极度疲惫却依旧顽强搏动的心脏。
它内部细密的能量回路中,似乎有极细微的蓝光像溪流般缓缓淌过,证明着它仍在履行着最后的守护职责。
小樱手忙脚乱地翻出便携式生命体征扫描仪,笨拙地将感应贴片贴在陈光的太阳穴、胸口和手腕内侧。
仪器启动,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全息屏幕在空中展开,复杂的脑波图谱、心肺功能图谱、以及代表能量残余与神经状态的曲线快速刷过。
“脑波…混乱…剧烈波动…有叠加干扰波纹…但峰值在下降…干扰源的消退了的说?”
小樱紧张地盯着图谱,尝试解读,
“核心频率…趋向稳定的说!”她长长舒了口气,“心肺功能…过载后的代偿性恢复…有点快的心律不齐的说…但…安全范围边缘的说!”
她飞快地切换到CPRS拘束器的专属数据流界面,那上面的线条更加尖锐、复杂,充满了各种难以理解的符号和参数。
“CPRS拘束器运行日志…警告!警告!能量过载!触及安全阈值边缘红线!”
“核心抑制场…核心抑制场…维持稳定!未崩溃!同步脉冲指数…海马体压力峰值…”
小樱的眼睛猛地睁大,死死盯着其中一条不断滚动的评估结果字符串,
“海马体神经元电信号…大脑阴影区域累计结构性应力损伤…预估…”
“1.8%!在…在理论可控范围最大值之下的说!”
她的声音由紧张到难以置信,最终变成一种巨大的狂喜和释然,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成…成功了!斯迈路!斯迈路!命保住了!脑子…也保住了!斯迈路!”
她像个孩子一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对着昏迷不醒的陈光激动地说着,也对着这片刚刚结束了噩梦的山谷宣告着这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胜利。
陈光君付出的代价,是清晰而沉重的1.8%,但这,己经是奇迹!
基地医疗室。
洁净得近乎苛刻的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盘踞着,是生命与科技交织之地恒定的背景音。
柔和的、非首射性的灯光均匀地铺洒在浅色调的墙壁和仪器上,营造出一种刻意的平静。
陈光的眼皮颤动了几下,挣扎着,像撕开粘连的薄膜,缓缓睁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片熟悉得让他有些恍惚的天花板——基地医疗室的标志性顶灯设计。
意识如同沉船般缓缓浮出深水,感官一点点复苏。
身体沉重得像是灌满了铅,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无声的呻吟。
那如影随形、撕裂灵魂般的剧烈头痛终于褪去了。
像狂暴的海啸平息后,岸边留下的是深深的、绵延不绝的疲惫和一种被彻底掏空般的虚弱。
仿佛身体和精神都被那三分钟的惊天战斗压榨到了最底线。
记忆…记忆像浸湿的旧报纸,模糊、粘连、字迹晕染。
矿坑上方盘旋的厚重烟尘、刺目欲盲的紫绿能量喷涌…
贯穿那面狰狞紫晶巨盾时幽蓝钻头散发的极致寒意、核心爆裂时那毁天灭地的能量洪流冲击在巨构体身上引发的剧烈震颤…
这些画面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断断续续地涌入脑海,缺少连贯的叙事逻辑,只剩下强烈情感的碎片冲击着他刚恢复感知的神经。
每一幅模糊的画面都带着一股沉重的晕眩感和微弱的、源自大脑深处的钝痛。
他下意识地,几乎是带着某种确认生存的本能,抬起了左手。
手腕处,冰凉的金属触感立刻传来,带着它独有的重量和存在感。
CPRS拘束器完好无损地扣在那里。
灯光下,能看到那精密复杂的银灰色外壳上新增了几道细微但焦黑的灼痕。
内部隐约可见的、原本应该稳定的微型能量导管,此刻正流淌着一种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幽蓝色光芒。
这东西…它既是锁住他力量的冰冷枷锁,也是刚刚将他从无尽痛苦与脑死亡深渊边缘强行拉回的坚固堤坝。
他嘴唇蠕动了一下,尝试着发声,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队…队长…”
声音微弱而沙哑,
“怪物…我们…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