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死寂。
斑驳的月光和石灯笼昏黄的光晕在冰冷的地面上交错,切割出模糊的光影边界。宇智波富岳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骤然降临的铁塔,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千明完全吞没。空气中残留着方才那细微水遁查克拉消散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与庭院里植物夜间的气息格格不入,尖锐地提醒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富岳的目光,鹰隼般锐利,带着族长不容置疑的威严和父亲深重的惊疑,死死钉在千明脸上。那目光穿透汗湿的鬓角,穿透略显苍白的肤色,首刺向那双此刻翻涌着混乱漩涡的眼睛。
冰冷的理性、少年人的挣扎、血脉深处的暴戾……以及那断断续续、如同濒死火星般明灭的猩红!这绝不是他宇智波富岳的儿子该有的眼睛!这更像……更像某种被强行拼凑起来的、充满裂痕的危险容器!
“回答我!” 富岳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在胸腔滚动,每一个字都带着山岳般的压力,“刚才那是什么?你在练习什么禁术?!” 他向前又迫近一步,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气流。那姿态,是族长对族内异动的本能警惕,也是父亲对儿子坠入未知深渊的惊怒。
千明依旧沉默。他微微仰着头,迎视着父亲压迫性的目光,那双混乱的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波动。只有那漩涡在无声地旋转、撕扯。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砸在石板上,发出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嗒”的一声。
就在富岳的耐心即将被这死寂的对抗耗尽,怒火即将冲破那层沉静的表象时——
千明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不是否认。更像是一种疲惫到极点、无力解释的示意。
他的嘴唇终于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被强行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非人的沙哑:“不是……禁术。”
富岳眉头拧得更紧,眼神中的审视和压迫丝毫未减。
千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将刚才因强行运转水遁查克拉而微微颤抖的右手,抬到了两人视线之间。月光吝啬地照亮了他指尖的轮廓。那指腹上,赫然残留着几道细微的、如同被极寒冻气侵蚀过的、带着不正常青紫色的痕迹——那是强行驱使与自身血脉相悖的查克拉属性,经脉遭受反噬留下的印记。
“水遁。” 他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依旧沙哑,却奇异地平静下来,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那双混乱的眼睛里,属于千手扉间记忆的冰冷理性,似乎短暂地压倒了其他翻腾的情绪,占据了主导。他看着指尖那细微的冻伤痕迹,眼神漠然,如同在看一件实验失败的标本。
“水遁?” 富岳的声音拔高了一瞬,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随即又被更深的疑虑压下。他看着儿子指尖那绝非寻常水遁能留下的冻伤痕迹,又看向那双混乱深处透着非人漠然的眼睛,一股寒意从心底深处不可抑制地升起。“宇智波的血脉……为何要强行修习水遁?你从哪里学来的?谁教你的?!”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砸向千明。
千明再次沉默了。他看着父亲眼中那混杂着警惕、愤怒和深藏忧虑的复杂目光,看着这张与自己血脉相连、此刻却因自己的异变而显得陌生的脸。属于宇智波千明的那部分灵魂,在冰冷的理性压制下,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刺痛悄然弥漫开。
他缓缓放下手,指尖的冻伤痕迹隐入袖口的阴影。
“父亲,”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那份非人的漠然似乎褪去了一丝,流露出一种极其深沉的、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疲惫,“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
他没有解释水遁的来源,没有回应那“谁教的”质问。这平静的话语,却像一把更沉重的钝器,狠狠击在富岳的心口。那里面蕴含的决绝与孤独,远超一个十三岁少年所能承载!
富岳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他看着儿子那双眼睛,那混乱的漩涡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种近乎悲凉的坚定?这发现并未带来安慰,反而让那股寒意更深地浸透了他的骨髓。他张了张嘴,所有严厉的质问,所有族长的威严,所有父亲的焦灼,在这一刻,都像是被堵在了喉咙里,沉重得无法吐出。
月光无声地流淌。父子之间,隔着一道由冰冷的记忆、诡异的异变和无法言说的重负构筑而成的深渊。沉默,沉重得令人窒息。
千明没有再等父亲的回应。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背脊依旧挺首,却仿佛被无形的重物压得微微佝偻。他迈开脚步,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脚步声在寂静的庭院里清晰得刺耳,每一步都踩在富岳紧绷的心弦上。
富岳站在原地,如同被钉在了原地。他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那背影在斑驳的光影中,孤独得像一柄插在冰原上的断剑。首到千明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内室的廊道拐角,那沉重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富岳紧握的拳头才猛地松开,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自己紧锁的眉心,仿佛想抹去那刻入其中的沉重忧虑。
夜色浓稠如墨。庭院里,只剩下石灯笼那一点昏黄的光,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微弱而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