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把密信攥在掌心时,指节微微发颤。
灶膛里的火星子噼啪爆开,映得信纸上"七日后"三个墨字像三把小剑,扎得他眼眶发烫。
"锁魂香..."他低声念出最后两个字,喉结滚动。
前两日给流云子煎药时,那老道曾说过,这种专克神魂,最是阴毒。
可他不过是个会颠勺的厨子,玄元宗为何费这么大劲?
窗棂被晨风吹得吱呀响,苏小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深迅速把信塞进灶膛边的砖缝,刚用柴火盖住,门就被撞开了。
"哥!"苏小棠的粗布裙角沾着露水,手里攥着两个热乎的红薯,"阿旺说你和坏人打架了?
我煮了红薯粥,你快趁热喝。"她踮脚去摸林深的额头,指尖凉得像山涧的溪水。
林深低头接过碗,粥香混着红薯甜丝丝的气息漫上来。
他望着苏小棠发间沾的草屑——定是天没亮就去后山挖红薯了,突然就想起昨夜黑袍人剑上的寒光。
喉间发紧,他把碗捧得更稳些:"小棠,明儿个咱去村口摆摊吧。"
"摆摊?"苏小棠的眼睛亮起来,"卖你做的红糖糍粑?
上次王婶说比镇里茶楼的还香!"
林深笑着点头,余光瞥见院角那棵老槐树下,有片叶子不自然地动了动。
他夹起块红薯放进苏小棠碗里:"多放糖,甜得人舌头都要化了的那种。"
第二日辰时,村口老榆树下支起了蓝布棚子。
林深系着苏小棠绣的锦鲤围裙,铁锅里的菜籽油烧得滋滋响。
第一锅红糖糍粑刚翻个面,甜香就像长了翅膀,扑棱棱飞进了村里村外。
"深子哥!"放牛的二柱跑过来,涎水都快滴到鞋上,"我拿两个鸡蛋换!"
"婶子您别急,"苏小棠端着竹筛子笑盈盈的,"每人都有份,多给您撒把桂花。"她转头对林深挤眼睛,袖中悄悄攥着个小布包——里面是林深今早塞给她的解毒草末,说是"给糍粑添点鲜味"。
林深搅动着锅里的糍粑,眼角余光扫过人群后的青石板路。
果然,日头偏西时,两个挑着柴担的外乡人凑过来,其中一个腰间坠着半片六瓣花玉佩。
"来两碗。"高个外乡人把碗递过来时,袖口滑出个青瓷小瓶。
林深盛糍粑的木勺在瓶口掠过,指尖触到一丝黏腻——是锁魂香的浆糊。
他垂眸搅了搅糖稀,手腕微抖,半勺掺了解毒草的糖汁精准淋在糍粑上。"您慢用。"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看那两人端着碗走到路口老井边,刚吃两口就皱起眉头——解毒草的微苦混着甜香,正好中和了的甘腻。
暮色漫上屋檐时,阿旺耷拉着脑袋蹭进灶房。
他裤脚沾着泥,手里端着个豁口的陶碗:"深子哥,我...我不小心把水洒你饭里了。"
林深正在擦锅的手顿住,铁铲"当啷"砸在灶台上。"你这娃!"他扯着嗓子吼,声音大得连院外的鸡都扑棱棱飞起来,"这是给刘老爹熬的补汤,你倒好,半瓢凉水全倒进去!"
阿旺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碗沿上,手指绞着破袖口:"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林深抄起烧火棍作势要打,余光却瞥见院墙外那株野蔷薇晃了晃——监视的人该走了。
他又提高嗓门,"明儿个去镇里买糖,没你份!"
阿旺抽抽搭搭跑出去后,苏小棠从里屋探出头:"哥你是不是太凶了?
阿旺这娃..."
"他演得好。"林深擦了擦锅沿,嘴角来,"你没看见墙根那堆新土?
今早还没的。"
月上柳梢头时,林深摸黑出了村。
他贴着山壁走,山风卷着松涛灌进领口,却激得他后颈发烫——这种熟悉的警觉感,像极了某次在灶房里,油锅刚热时那种要炸响前的紧绷。
黑袍人的山洞在鹰嘴崖下,林深伏在灌木丛里,看两个持剑的守卫绕着洞口转圈。
他屏住呼吸,听见自己心跳声像擂鼓——不是害怕,是兴奋,像小时候第一次偷爬到树顶摘野果,血液里漫着股锐不可当的热。
守卫的脚步声渐远,林深猫腰钻进洞。
石壁上插着松油火把,照见洞壁上歪歪扭扭刻着"玄元宗"三个大字。
洞中央的石桌上堆着一摞羊皮卷,最上面那张写着"战神转世血脉特征:遇危则热,见血则醒"。
他的手指刚触到羊皮卷,后颈突然刺痛。
"林深,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阴恻恻的声音像蛇信子,擦着耳后爬上来。
林深转身时顺手抄起石桌上的饭勺——这是他出门前特意藏在怀里的,木柄被手心焐得温热。
黑袍人站在洞口,月光从他背后漏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腰间的六瓣花玉佩闪着冷光:"你偷翻我宗机密,当我玄元宗是吃素的?"
林深握着饭勺的手紧了紧,腕间突然泛起阵热流,顺着血管往指尖窜。
他想起昨夜灶膛里那团要烧起来的火,想起密信上"战神血脉"西个字,突然就笑了:"我就是个做饭的,哪懂什么机密?"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旋,饭勺划出道银弧。
黑袍人慌忙后退,剑尖却"当"地磕在饭勺上——木勺表面竟泛起层金芒,像裹了层淬了火的铁。
"下次,我就不只是吓吓你了。"林深借着月光看清黑袍人腰间的玉佩是完整的六瓣花,这才是玄元宗真正的探子首领。
他转身钻进洞后的密道,听见黑袍人砸了石桌的怒吼,嘴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住。
回到青竹村时,天刚蒙蒙亮。
林深把偷来的羊皮卷塞进炕头的破棉絮里,一抬头就看见流云子站在院门口,手里端着个粗陶药碗。
"昨夜的风,有点燥。"老道捋了捋白胡子,目光扫过林深怀里鼓起的轮廓,"我那炉醒神丹,该开炉了。"
林深顿了顿,把棉絮里的羊皮卷往更深处塞了塞。
晨雾漫过来,模糊了流云子的脸,却清晰映出他眼底闪过的精光——像极了那天说"战神血脉"时的模样。
灶膛里的火"轰"地烧起来,林深望着跳动的火苗,突然觉得掌心发烫。
他摸了摸心口,那里的热流比昨夜更盛,像块烧红的炭,正一点一点,把裹着它的茧,灼出个小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