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
通讯请求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安全屋内显得格外刺耳。
“夜皇。”
林野接通了通讯,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刚从深度冥想中抽离的疲惫。
“别睡了,‘方舟基金会’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夜皇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玩世不恭,但这一次,那层戏谑之下,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一份你绝对不想收的大礼。”
“说。”
林野揉了揉依旧有些胀痛的右眼,那只眼睛刚刚才将【平衡】回响的最后一道规则乱流彻底抚平。
他能感觉到,体内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不再是泾渭分明的对峙,而是化作了一个微妙的动态平衡,如同太极图般缓缓流转。
【掌控】能力因此变得前所未有的收放自如,仿佛从前是挥舞着一把沉重的大刀,而现在,则变成了一柄锋利精巧的手术刀。
身旁的沙发上,灵儿正抱着一袋薯片,安静地看着动画片,她金色的眼眸倒映着屏幕的光影,像一颗小小的太阳,驱散了这间地下安全屋的阴冷。
她的存在,就是林野混乱世界里唯一的恒定坐标。
然而,夜皇接下来的话,却让这刚刚获得的片刻安宁,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魔都之巅’那一战,你把‘龙门集团’的脸都踩进了地里,雷千绝那边倒是小事,他现在不过是条断了脊梁的疯狗。”
“真正的大麻烦,是‘方舟基金会’。”
夜皇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们对你的评估等级,变了。”
“之前是‘收容’,现在是‘诱导与观测’。”
林野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不喜欢这种被置于显微镜下的感觉,这比赤裸裸的追杀更让人不寒而栗。
“一个叫‘博士’的家伙,亲自接手了你的案子。他是基金会亚洲区的负责人,也是‘天平’那个疯女人理念的源头。”
“博士?”
“对,博士。”夜皇的语气变得极其严肃,“我截获了他们的一份内部评估纪要,那个博士对你的评价是——‘一个完美的研究样本,他能将神秘主义与我们的科学体系在体内达成平衡,这是前所未有的第三类接触’。”
“所以,他们为你准备了一个‘实验场’。”
林野的心头一沉。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相比于深渊教会那种追求毁灭的狂信徒,方舟基金会这种以“理性”和“科学”为名的组织,其行事逻辑更加冰冷,也更加难以预测。
他们不追求杀戮,他们追求的是“理解”和“控制”。
而他,林野,就是他们最想解剖的那只前所未见的蝴蝶。
“实验场在哪?”
林野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问今晚的外卖地址。
“这才是最操蛋的地方。”
夜皇低声骂了一句。
“在你下一个目标地点——‘无光之城’。”
林野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刚才,他彻底融合【平衡】回响之后,通过那份微妙的规则共鸣,他感知到了下一份“回响”的踪迹。
那份被称为【变化】的回响,如同一道捉摸不定的数据流,正盘踞在魔都最负盛名的地下赛车圈——“无光之城”。
那里的赛车手,追求的不是金钱或荣誉,而是在极限速度与死亡边缘徘徊时,肾上腺素飙升所带来的那种极致的“存在感”。
这股纯粹而庞大的【激情瘾】与对“改变现状”的渴望,共同构成了【变化】的温床,吸引了回响碎片的降临。
他必须去。
可现在,这个必须前往的目的地,却变成了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牢笼。
林野沉默了片刻,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计算着风险与收益。
去,是踏入虎穴。
不去,是放弃进化的钥匙,在“博士”这种存在的窥伺下,停滞不前就等于慢性死亡。
“夜皇,把你知道的,关于这个‘实验场’和‘博士’的一切,都告诉我。”
他做出了决定。
既然棋盘己经摆好,他没理由不当这个棋手。
夜皇显然没料到林野会如此干脆,他将一份加密文件发送了过来。
“‘无光之城’的所有赛事数据,包括车手的心率、脑波、车辆的性能参数,甚至观众的情绪波动,都会被一个加密服务器实时接收。”
“我查了,那个服务器的物理地址,指向‘方舟基金会’名下的一家心理健康研究中心。”
“整个‘无光之城’,就是一个巨大的数据采集器,而你,就是他们最想激活的那个变量。”
随着夜皇的讲述,林野眼中的世界开始变化。
他的右眼,那只融合了【瘾瞳】与【规则之眼】的“数据星辰眼”,开始自动解析着刚刚获得的信息。
【平衡】回响的力量,让他不再仅仅是“看到”规则,而是能“理解”规则的内在逻辑与稳定结构。
在他眼中,新融合的【平衡】之力,就像一个精密的校准程序。
它能让林野在狂暴的【毁灭恶瘾】与纯净的【创造善瘾】之间,找到一个临界的支点,从而撬动远超自身极限的力量。
它也能让林野在分析一个复杂的【瘾力】场域时,迅速找到其最稳定、也是最脆弱的“承重点”。
就像一个高明的工程师,一眼就能看出一座大桥的结构缺陷。
这份能力,让他拥有了首面“博士”这种布局者的底气。
所谓的“实验场”,本质上也是一个由无数规则构筑的系统。
只要是系统,就必然有其运行的“平衡点”。
只要找到那个点,他就能用最小的力气,造成最剧烈的破坏。
林野的目标从未改变。
前期是为了生存,为了保护灵儿。
现在,他看到了更远的地方——那名为“Ω”的终极“终结”,如同悬于宇宙之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需要力量,需要不断地进化,需要集齐所有的“回响”,融合“神之卵”,成为那个能够与“Ω”对弈的“奇点之主”。
【变化】回响,是他通往这条路的下一个阶梯。
他拥有的优势,是进化后的【规则之眼】和日渐纯熟的【掌控】能力。
他偏好的,是这种利用规则、西两拨千斤的智斗,而不是无谓的蛮力消耗。
他需要的,就是【变化】回响,来让自己的能力体系更加完整,获得更多应对未知危机的“可能性”。
所以,这场由“博士”精心准备的“鸿门宴”,他非去不可。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博士’几乎从不出现在公众视野。”
夜皇的声音将林野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就像一个幽灵,一个藏在数据海洋深处的利维坦。所有见过他真面目的人,要么成了他的狂信徒,要么……就成了他实验室里冰冷的样本数据。”
夜皇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忌惮。
“他的内部代号是‘逻辑’,他认为宇宙万物,包括情感、信仰、甚至所谓的‘神’,都可以被拆解为最基础的逻辑单元和数据模型。”
“在他看来,你,林野,就是一个行走的‘未解之谜’。他不是想杀死你,他是想……‘破解’你。”
“一个自以为是的程序员而己。”
林野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底层挣扎者特有的、对精英阶层的天然嘲讽。
“他以为自己是编译器,殊不知,自己也是代码的一部分。”
夜皇在那头沉默了。
他从未见过有人在了解到“博士”的可怕之后,还能如此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挑衅的兴奋。
“你想怎么做?”
“他不是想‘观测’吗?”
林野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钢铁森林的霓虹灯火。
那些灯光,在他眼中化作了无数跳跃的数据流,构成了这个城市繁华而脆弱的表象。
“那就给他一场最精彩的演出。”
他拿起手机,那台初期用来接单、查地图的普通手机,如今是他接入世俗世界,也是他用以“欺骗”规则的最佳道具。
“既然他把‘无光之城’当成了实验室,那我就把他的实验室,变成我的游乐场。”
“他想看数据,我就给他足够多的‘垃圾数据’,让他慢慢分析去吧。”
“他想设置变量,我就成为那个能掀翻他整个棋盘的‘奇点’。”
林野的计划,在与夜皇的对话中迅速成型。
他要做的不是躲避观测,而是反向渗透。
他要利用“博士”的傲慢,利用他对“样本”的轻视,在聚光灯下,完成自己的目标,并狠狠地咬对方一口。
“这太冒险了。”
夜皇的声音透着担忧。
“博士这个人……他不是雷千绝那种靠蛮力碾压的莽夫,他是玩弄人心和规则的魔鬼。”
“魔鬼,也得遵守他自己定下的游戏规则,不是吗?”
林野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我就是去看看,他构筑的这个‘完美系统’,到底有多结实。”
他挂断了通讯,整个安全屋再次陷入寂静。
灵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己经放下了薯片,正睁着她那双纯净的金色眼眸看着他。
“他想‘格式化’你。”
灵儿用她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孩童般的嗓音说道。
“格式化?”
林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在灵儿这个高维存在的视角里,“博士”的行为,就是一种试图将他这个“异常程序”进行“格式化重写”的操作。
“那得看他的防火墙,够不够硬了。”
林野走到灵儿身边,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他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即将投入一场高风险智斗的昂扬战意。
他打开手机,调出了夜皇发来的,关于“无光之城”的全部资料。
一张电子邀请函,静静地躺在屏幕中央。
黑色的背景上,用荧光绿的线条勾勒出一辆极具科幻感的赛车轮廓,下面是一行小字:
“致,敢于挑战‘变化’的灵魂。”
在林野的【规则之眼】中,这张邀请函不再是简单的图片。
它是一个【瘾力】的信标。
无数细微的【激情】与【渴望】的规则丝线,从邀请函上蔓延开来,连接着这座城市里每一个不甘平凡、渴望改变的灵魂。
而所有丝线的汇聚点,就是那枚沉睡在“无光之城”核心的【变化】回响。
这既是邀请,也是陷阱。
既是通往力量的阶梯,也是通往解剖台的单程票。
林野伸出手指,准备点下“接受”的按钮。
他要的,不仅仅是那枚回响。
他还要借着这个“实验场”,彻底搞清楚“方舟基金会”的底细,看清这位“博士”的真正面目。
他要将观测者,变为被观测者。
猎人,与猎物的位置,从现在开始,互换了!
……
与此同时。
在远离魔都喧嚣的某处,一座通体由白色合金构成的建筑内,寂静无声。
这里是“方舟基金会”的亚洲区总部。
一间纯白色的房间里,一个身穿白色研究服,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正平静地注视着面前巨大的全息屏幕。
屏幕上,正以每秒数亿次的频率,刷新着关于“样本E-001”,也就是林野的全部数据。
从他在“魔都之巅”那一战中展现出的【掌控】能力,到他体内【毁灭】与【创造】两种对立【瘾力】的能量波动曲线。
所有的一切,都被转化为冰冷、精确的数据流。
这个男人,正是“博士”。
“有趣。”
博士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对立规则的共存……他不是在压制,也不是在融合,而是在其中,建立了一种脆弱但完美的‘平衡’。”
“就像在钢丝上跳舞,却走出了最优雅的步伐。”
他的眼神中,没有敌意,也没有敬畏,只有一种发现完美艺术品般的狂热与痴迷。
“‘饕餮’的‘吞噬’,是熵增的极致表现。”
“‘神之卵’的‘创造’,是负熵的奇迹瞬间。”
“而他,‘样本E-001’林野,却在两者之间,找到了一个‘动态平衡’的奇点。他不是一个简单的变量,他本身,就是一套全新的‘算法’。”
博士的嘴角,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近乎于微笑的表情。
“逻辑,将‘无光之城’实验场的观测等级,提升至最高。”
他对着空气下达指令。
“我需要他全部的数据,我需要理解他这套‘算法’的每一个字符。”
“他将是开启人类下一个纪元的钥匙,或者……是为我们这个失败的文明,谱写最终墓志铭的完美样本。”
他看着屏幕上,代表着林野的那个光点,己经开始朝着“无光之城”的坐标移动。
一切,尽在掌控。
……
林野盘点着自己的收获。
“魔都之巅”一战,最大的收获并非击溃了“龙门集团”,而是成功吸收了“天平”的【平衡】回响。
这份力量,让他对【规则】的理解,从“使用”,提升到了“解析”的层面。
他现在就像一个顶级的黑客,面对的不再是加密的代码,而是系统的底层逻辑。
而夜皇带来的情报,则是另一份巨大的收获。
它让他提前看清了新对手的底牌,避免了在无知中踏入陷阱。
“博士”……“逻辑”……“实验场”……
这些词汇,在林野的脑海中构筑出一个清晰的敌人画像:一个极度理智、自负,且掌控着庞大资源的科学狂人。
对付这样的人,硬碰硬是最愚蠢的选择。
必须比他更不择手段,比他更不按常理出牌。
林野的短期目标很明确:进入“无光之城”,在“博士”的眼皮子底下,拿到【变化】回响。
同时,他要在这场“实验”中,尽可能地收集关于“博士”和“方舟基金会”的数据,找到他们的弱点。
他要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博士”明白一个道理。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会给你一记响亮的耳光。
就在林野即将点下邀请函上的“接受”按钮时,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一闪。
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突兀地弹了出来,覆盖了那张华丽的邀请函。
短信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欢迎来到实验室,样本E--001。”
“游戏规则:活下去。”
没有署名,但那股冰冷、理智,仿佛将一切都视为数据和程序的味道,己经昭示了发信人的身份。
是博士。
这己经不是挑衅了。
这是来自棋盘另一端的,一场赤裸裸的宣告。
林野看着那行字,非但没有感到愤怒,反而笑了。
很好。
这说明,对方也入局了。
这场名为“观测”的游戏,现在,才算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