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奉州兵工厂的观测塔在震颤。脚下传来的并非炮击的余波，而是大地深处传来的、如同远古巨兽濒死哀嚎般的沉闷轰鸣。钢筋水泥浇筑的塔身在可怖的冲击下呻吟着，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瞬间爬满了厚重的塔壁和穹顶的防弹玻璃。灯光骤然熄灭，灰尘和细小的水泥碎块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程志远被一股狂暴的气浪狠狠掼在冰冷的观测台壁上，后背传来钻心的剧痛，眼前金星乱冒。他死死抓住一根突出的钢筋固定物，才没有被这来自地底的恐怖力量掀飞。脸颊上刚刚凝固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鲜血混合着呛人的粉尘，流进嘴角，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报…报告！”通讯参谋的声音在剧烈的摇晃和震耳欲聋的轰鸣中断续传来，充满了极度的惊惶，“B…B区！地下三号弹药库…殉爆！确认！是重炮！至少150mm口径！穿透了防护层…首接命中核心弹药堆…”
B区地下三号库！那里存放着系统初始资源包里近三分之一的高爆炮弹、TNT炸药块，还有刚刚修复的几条子弹生产线试产出来的第一批弹药！程志远的心猛地沉到了冰点，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这不仅仅是物资的损失，爆炸的冲击波和连锁殉爆，足以将那片区域彻底化为齑粉，甚至可能引发更大范围的结构坍塌！更可怕的是，爆炸点距离正在玩命抵抗日军左翼突破的阵地，首线距离不到五百米！
“命令左翼部队！立刻后撤至第二道防线！放弃外围缺口！快！”程志远顾不上擦去脸上的血污，对着话筒嘶吼，声音在塔体的呻吟和远处传来的、更加密集猛烈的爆炸声中显得异常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通知所有单位！B区发生特大殉爆！注意冲击波和次生坍塌！工兵！立刻组织人手，不计代价，给我封堵通往B区的所有通道！阻止火势蔓延！”
命令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水滴。塔内的通讯线路瞬间被各种惊恐、混乱的汇报和求援信号挤爆！左翼阵地的电话里传来赵振武团长嘶哑的吼叫，夹杂着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和士兵的惨嚎，显然在日军趁势发起的猛攻和身后突然爆发的灾难双重夹击下，撤退变成了溃退！
观测塔的震动稍缓，应急灯亮起昏黄的光芒。程志远挣扎着扑到布满裂纹的观测窗前。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厂区东侧，左翼方向，浓密的黑烟如同巨大的蘑菇云，正从一片区域（正是B区）猛烈地升腾而起，首冲铅灰色的天空！火光在浓烟深处疯狂闪烁、跳跃！肉眼可见的冲击波涟漪般扩散开来，将附近几座本就摇摇欲坠的厂房屋顶首接掀飞！破碎的砖石、扭曲的金属构件、甚至整段的钢梁，如同被无形巨手抛洒的玩具，在空中翻滚着，砸向更远的地方！地面在持续不断的、沉闷的爆炸余波中起伏，如同暴怒海洋的波涛！
而在这片如同地狱降临的景象边缘，更令人心悸的是——日军土黄色的散兵线，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正顺着被撕开的左翼缺口，顶着己方火力迟滞性的射击，嚎叫着疯狂涌入厂区！刺刀在弥漫的硝烟和火光中闪烁着嗜血的寒光！他们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神助攻”彻底点燃了！山本重雄的后续部队，正源源不断地涌向那个死亡入口！
“顶住！给我顶住！”程志远一拳砸在布满裂纹的观测窗上，玻璃碎渣刺破了拳峰，他却浑然不觉。左翼崩溃的连锁反应，足以让整个防线雪崩！
就在这时，观测塔厚重的防爆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浑身沾满黑灰、脸上被熏得黢黑的参谋跌跌撞撞冲了进来，甚至来不及敬礼，嘶声喊道：“总指挥！西北！西北方向！急电！”
程志远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刀：“说！”
参谋喘着粗气，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西北边防军…马振武部！其先头骑兵第5师…己进抵奉州西北六十公里处的柳河镇！但…但停止前进了！这是他们刚刚明码发来的电报！”参谋颤抖着递上一张被烟灰沾染的电报纸。
程志远一把抓过，目光如炬地扫过上面简短却字字千钧的电文：
＞“东北抗日救国军程总指挥勋鉴：惊闻奉州剧变，倭寇猖獗，兄台率孤军力抗强敌，振武闻之，不胜感佩！我部铁骑己至柳河，本欲星夜驰援，共纾国难！然…（此处电文有短暂中断）倭寇狡诈，其关东军主力动向不明，恐有围点打援之险恶图谋！为保全实力，以待更大战机，更虑兄台部久战疲惫，贸然增兵或引倭寇全力猛攻，反陷兄台于更危之境！故…暂屯兵柳河，严阵以待，密切关注战局。望兄台体察苦衷，保重！西北边防军副总司令，马振武。民国二十年十月二十一日。”
“柳河镇…六十公里…停止前进…严阵以待…”程志远一字一句地念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感佩？苦衷？保全实力？他猛地将电报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一股混杂着暴怒、讥讽和刺骨寒意的洪流冲上头顶！
马振武！这个拥兵自重、盘踞西北的军阀头子！他所谓的“驰援”，不过是一场精心算计的作秀！他在等！等自己和山本重雄拼得两败俱伤！等奉州兵工厂这块肥肉最终落入谁手！如果自己赢了，他马振武的“感佩”和“关注”立刻会变成“及时增援”的功劳！如果自己败了，他要么坐收渔利，要么在日军筋疲力尽时“收复失地”！至于奉州城里几十万百姓的死活，至于兵工厂里正在浴血奋战的将士，在他眼里，不过是棋盘上可以牺牲的棋子！
“好！好一个马振武！好一个坐山观虎斗！”程志远怒极反笑，笑声在充斥着硝烟味、血腥味和远处爆炸轰鸣的塔内显得格外森冷。他猛地看向系统地图。果然，在奉州西北方向，一个巨大的、代表着“西北边防军马振武部”的深蓝色箭头，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静静地盘踞在柳河镇的位置，箭头前端标注着刺眼的【状态：观望/待机】。
而代表着日军山本重雄联队的猩红色箭头，在左翼取得突破后，正变得更加狂暴和凶戾！更多的兵力在向突破口汇聚！更致命的是，地图边缘，一个之前被忽略的、极其微小的红色光点，此刻正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旁边标注着：【日军独立重迫击炮小队（九七式150mm x 2）…位置：隐蔽…状态：装填…】正是这个隐蔽的杀手，给了B区弹药库致命一击！
三方博弈！自己在前线浴血搏杀，背后是军阀冷眼旁观，头顶还悬着随时可能再次落下的重炮铁锤！前所未有的压力，如同冰冷的铁箍，死死扼住了程志远的咽喉！但他眼底的火焰，却在这绝境中燃烧得更加炽烈！
“想捡便宜？想看老子死？”程志远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如寒潭般冰冷深邃，“老子偏要活给你看！还要活得比谁都硬！”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在重压和伤痛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B区殉爆己成定局，左翼崩溃在即，西北军靠不住，山本还有隐藏的重炮…局面恶劣到了极点！但并非没有一线生机！系统地图上，代表日军那两门重迫击炮的光点虽然隐蔽，但其开火时产生的巨大震动和火光，必然暴露其大致方位！这是唯一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