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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
黑水坊市像是刚睡醒的巨兽，打了个哈欠，开始恢复生机。
挑着担子的凡人小贩，睡眼惺忪的低阶修士，三三两两地出现在了街道上。
陈平一夜未眠，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亢奋。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株催生出的青禾收好，又将玄鉴宝镜贴身藏起。
这东西，比他的命还重要。
他对着水盆里自己那张苍老的面容看了许久，深吸一口气。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混吃等死的陈平。
他，要活下去！
推开铺门，清晨微凉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
隔壁“孙氏丹药铺”的门也“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同样满头白发，但精神矍铄，腰板挺得笔首的黑脸老头走了出来。
正是陈平的邻居，孙百草，一个脾气古怪的一阶炼丹师。
孙百草瞥了陈平一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哼了一声：“还没死？命挺硬。”
陈平早己习惯了他的臭脾气，笑了笑：“托孙道友的福，阎王殿客满了。”
孙百草没再理他，自顾自地摆弄着门口的药草。
这老头一辈子痴迷炼丹，可惜资质平平，卡在一阶下品炼丹师的位置上几十年了，炼制一阶丹药的成丹率低得可怜，全靠一手炮制药草的手艺混饭吃，坊市里不少修士都愿意把灵草交给他处理。
陈平没多说，锁了铺子，向坊市东边的灵田区走去。
他要去卖掉手里的青禾，顺便，买些新的种子。
坊市东区，是青阳李家专门开辟出来，租给散修们种植灵谷灵药的地方。
这里灵气比坊市中心要浓郁一些，但也有限。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喝着灵茶，看着几个佃农在田里忙活。
这人是李家的外姓管事，名叫赵西，炼气三层的修为，平日里负责灵田区的租售和灵谷收购，是个典型的势利眼。
看到陈平走过来，赵西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淡淡地问道：“陈老头，今天刮的什么风，把你这快入土的都吹来了？”
周围几个佃农听了，都低声笑了起来。
陈平的“大名”，在黑水坊市谁人不知？一个活着的笑话。
陈平也不生气，活了八十年，这点城府还是有的。
他躬着身子，陪着笑脸：“赵管事，小子……小子前些天侥幸得了三株成色不错的青禾，想卖给您。”
说着，他拿出一株青禾递了过去。
赵西斜眼一瞥，本是满脸不屑，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那得快要炸开的谷粒，以及上面萦绕的淡淡灵光时，眼神微微一凝。
他伸手接了过来，捻下几粒米，放在指尖搓了搓，又放到鼻尖闻了闻。
“嗯？这成色……倒是不错。”赵西有些意外，“比我们李家自家灵田种出来的还好上一些。你这老东西，从哪儿弄来的？”
陈平早就想好了说辞，连忙道：“赵管事明鉴，这是小子前些日子走了狗屎运，在云梦泽外围一处山坳里发现的，就这么三株，野生的。”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云梦泽广大无边，偶尔有些遗种灵植在外围生长，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赵西点了点头，信了七八分。
他掂了掂手里的青禾，慢悠悠地说道：“嗯，东西不错。这样吧，看你一把年纪也不容易，这三株青禾，我收了。给你……三块下品灵石。”
陈平心里冷笑一声。
成了！这赵西果然想贪便宜。
市面上的青禾，品质差的也能卖一块灵石。
自己这株，品质上乘，至少值一块半，甚至两块灵石。
但他没有讨价还价。
“多谢赵管事！多谢赵管事！”陈平立刻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连连作揖。
他这副模样，让赵西非常受用。
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三块下品灵石，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扔给陈平。
“行了，去吧。”
陈平千恩万谢地接了灵石，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赵西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将那株青禾小心翼翼地收好。
这等品质的灵谷，他转手卖给坊市里那些炼丹师或者富裕修士，至少能赚半块灵石。
而走远的陈平，脸上那副谄媚的笑容早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
他不在乎这一星半点的损失。
他要的，是“合理”。
一个濒死的老修士，走了狗屎运，得到一株好东西，然后被管事压价，忍气吞声地卖掉。
这一切，都无比合理，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他拿着这块刚到手的灵石，没有去买更高级的灵草种子，而是走进了坊市的种子铺，花了大半，买了一小袋青禾种子。
他要做的，就是重复！
不断地用最低阶、最不起眼的青禾，来换取最稳妥的灵石。
积少成多，聚沙成塔！
等他攒够了买延寿丹的灵石，等他突破了这该死的炼气一层，他才有资格，去图谋更大的东西。
他现在，就像一条潜伏在黑暗水草下的老鳄，收敛起所有的爪牙，只为了等待那致命一击的机会。
揣着剩下的半块灵石和一小袋种子，陈平走在回铺子的路上，心情说不出的舒畅。
路过坊市中心的“悦来茶馆”，里面传来一阵喧闹。
“听说了吗？青阳李家那位三公子，昨天筑基失败，差点道基崩溃！”
“真的假的？他不是号称李家百年来第一天才吗？”
“嘿，天才？狗屁！我表姨的儿子的同乡，就在李家当差，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三公子好色成性，根基不稳，强行筑基，结果灵气反噬，现在半死不活地躺着呢！”
“啧啧啧，可惜了。这下子，李家下一代，怕是又要青黄不接了。”
茶馆里，一群散修唾沫横飞地聊着，其中还夹杂着几个荤段子，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要我说啊，这修行就跟娶婆娘一样，得把根基打牢了！你那玩意儿要是软趴趴的，就算给你个天仙，你也使不上劲儿啊！”
“哈哈，王老二你这话糙理不糙！”
陈平在门口听了一耳朵，脚步未停，只是嘴角微微勾起。
这就是黑水坊市。
有修仙问道的缥缈，也有家长里短的闲碎；有弱肉强食的残酷，也有市井小民的乐子。
而他陈平，就准备在这片浑浊的水里，悄无声息地，扎下自己的根。
一个人的根，一个家族的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