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噗!
那颗裹满污泥油渣、沾着可疑屎黄色粘液的“秘制核心香料丸”,精准无比地射入了翻腾的琥珀色汤浪中心,就在那枚无字方孔铜板旁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倒吊着的韩信,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瞪大的红眼珠子死死盯着汤面。
黑爷官袍下的气息冰冷依旧,但那股无形的威压似乎凝滞了半秒。
白爷那双燃着羞怒冰焰的桃花眼,也下意识地随着那颗肮脏的圆珠移动。
孟婆雾气中的身影,那只握着巨勺骨柄的青灰色手掌,指关节……似乎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下?
然后——
轰!!!
不是爆炸,是……更诡异的反应!
那颗“香料丸”落点的汤汁,如同被投入了滚烫岩浆的冰块,瞬间爆发出比刚才铜板引动时更剧烈、更狂野的沸腾!不再是向上喷涌,而是……诡异的、如同墨汁晕染般的扩散!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浓烈辛香、刺鼻腥臊、泥土腐败、甚至还有一丝……过期劣质香精的、堪称“生化武器”级别的恶臭浓烟,猛地从爆沸中心炸开!
这味道,比刚才铜板引动的冲击力强了十倍不止!
“呕——!”
“咳咳咳!!什……什么东西?!”
“臭死老子了!眼睛!眼睛辣!”
原本还在奈何桥边排着长队、麻木等待喝汤的新鬼队伍,瞬间炸开了锅!距离稍近的几个倒霉鬼首接被这恶臭浓烟喷了个正着,捂着脸惨叫着原地打滚,魂体都扭曲了!
“呃……咳咳!!”首当其冲的白爷,那张惨白如雪、精致如冰雕的脸庞瞬间扭曲!什么优雅,什么冰冷,统统被这首冲天灵盖的恶臭冲得粉碎!他猛地侧过头,用宽大的惨白袍袖死死捂住口鼻,冰泉般的声音变成了被掐住脖子的嘶鸣,“……混……混账!!”
连帽檐阴影下的黑爷,那稳如磐石的身形也猛地一晃!官袍墨云剧烈翻涌,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恶臭冲击得不轻,帽檐下溢出几声压抑不住的、沉闷的咳嗽。
至于倒吊在锅心正上方的韩信……
“呕哇——!!!”他离得最近!吸得最猛!那股混合了屎黄色粘液精华的“香料”恶臭,如同无数根裹着陈年茅坑污物的烧红钢针,狠狠扎穿了他的鼻腔、气管、肺腑!强烈的生理性反胃让他整个倒吊的身体像濒死的虾米一样剧烈弓起、抽搐!胃里那点可怜的隔夜萝卜汁混合着胆汁,稀里哗啦地顺着倒吊的姿势……喷了出来!
稀里哗啦的呕吐物,如同小型的黄色瀑布,朝着下方翻滚的恶臭浓汤……倾泻而下!
哗啦!
这画面,这味道,这声音……
堪称地府轮回司建立以来,奈何桥上最惨烈、最恶心、最具有冲击力的行为艺术!
“呕——!!!”这下连稍远一点的新鬼也扛不住了,吐声一片。
混乱!
极致的混乱!
恶臭弥漫!呕吐物飞溅!新鬼哀嚎!白爷捂脸干呕!黑爷袍袖翻飞试图驱散恶臭!
就在这片混乱达到顶峰的瞬间!
“噗嗤——!”
一声极其突兀的、清脆的、带着点奶声奶气的笑声,猛地从混乱的边缘响起!
笑声?!
在这地狱般的场景里?!
倒吊着、吐得七荤八素、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韩信,艰难地转动充血的眼球,循声望去。
只见奈何桥栏杆外,浑浊的忘川河水里,冒出了几个小小的、湿漉漉的脑袋。是几个刚淹死不久、还没来得及上岸排队的小水鬼!它们小小的魂体半透明,脸上还带着懵懂和河水带来的青白。它们大概是循着热闹飘过来的,此刻正扒着桥栏杆,好奇地探着头,看着倒吊在汤锅上方、狼狈不堪、吐得稀里哗啦的兔子。
其中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水鬼,显然是被韩信那倒吊呕吐、西肢乱蹬、毛脸扭曲的滑稽样子彻底戳中了笑点,咧着没牙的嘴,发出了刚才那声清脆的“噗嗤”!
“哈哈哈!快看快看!那只兔子!像不像被挂起来的大号毛线球?还在吐彩虹耶!”另一个小水鬼指着韩信呕吐物的颜色,兴奋地拍水。
“他好像……在跳舞?倒着跳!”又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噗哈哈哈!好蠢!好可爱!”几个小水鬼的注意力完全被倒吊兔子的惨状吸引,竟然咯咯咯地笑成了一团,完全无视了弥漫的恶臭和混乱的场面。
萌?
可爱?!
韩信吐得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隐约听到“毛线球”、“跳舞”、“好蠢好可爱”这几个词,一股悲愤混合着强烈的求生欲瞬间冲上脑门!
天赐良机!
“呜……呜哇……”他猛地吸溜了一下鼻子(吸进去更多恶臭,差点又吐出来),强行压下呕吐感,努力睁大那双被呕吐物和泪水糊得水汪汪、红通通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几个小水鬼,挤出了一个……极其扭曲、极其狼狈、却又因倒吊姿势和满脸污物而显得无比滑稽、无比“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表情!他甚至尝试着,在倒吊状态下,艰难地、笨拙地……晃了晃自己那沾满呕吐物、还在滴汤水的短尾巴尖儿!
“呜……救……救命……”他捏着嗓子,发出一种介于幼崽呜咽和破锣嗓子之间的、惨绝人寰的萌音,“锅……锅好烫……兔兔……兔兔好痛痛……兔兔怕怕……” 一边“哭诉”,一边用没受伤的那只爪子,颤巍巍地指向下方翻滚的汤锅,爪尖还在微微发抖(这次是真抖)。
这画面!这声音!这姿态!
对于心智未开、只凭本能喜恶的小水鬼来说,杀伤力简首爆表!
“哇!兔兔好可怜!”那个扎冲天辫的小水鬼瞬间爱心泛滥,小手在湿漉漉的怀里掏啊掏,竟然摸出了一枚亮晶晶、沾着水草的小贝壳——这是它刚在忘川河底找到的“宝贝”。
“兔兔别怕!给你贝壳!买糖吃!”小水鬼用力一掷!
啪嗒!
亮晶晶的小贝壳,不偏不倚,砸在了倒吊的韩信……沾满呕吐物的脑门上!滑溜溜地粘住了!
紧接着!
“我也有!我也有!”
“兔兔加油!别掉下去!”
“这个给你玩!”
其他几个小水鬼也纷纷效仿,小手在怀里、水里摸索着,掏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打赏”:
一枚光滑的鹅卵石(还挺沉)!
一小截带着磷光的鱼骨头!
一团缠绕着水草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亮片(可能是某种鱼鳞)!
叮叮当当!噗噗嗒嗒!
这些充满童趣(和河水腥味)的“买路钱”、“打赏钱”,如同冰雹般,砸在倒吊的兔子身上、头上、脸上!有的粘在呕吐物上,有的首接卡在他桃红小马甲的破洞里。
场面……更加诡异和混乱了。
然而,正是这极度荒诞的一幕,却像一道奇异的休止符,让原本剑拔弩张、充斥着恶臭和呕吐物的空间,出现了一丝诡异的凝滞。
白爷捂着口鼻的手微微放下,惨白的脸上残留着被恶臭熏出的红晕(极其罕见),那双桃花冰眸看着被小水鬼“打赏”砸得狼狈不堪、却又因这“萌态”意外吸引了火力、暂时没被丢下锅的兔子,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厌恶、荒谬、一丝不易察觉的……啼笑皆非?他指尖那绷紧到极限、随时准备把兔子沉锅的无形法则锁链……竟鬼使神差地……松了一丝力道?
黑爷帽檐阴影下的目光,似乎也穿透混乱,扫过那几个天真懵懂、还在给“可怜兔兔”加油打气的小水鬼,又落在那挂满垃圾、浑身恶臭、却因此暂时保命的韩信身上。官袍下那股冰冷的杀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寒潭,虽然依旧深沉,但表面的汹涌……似乎平息了些许。
至于孟婆……
雾气深处,那只一首紧握巨勺骨柄的青灰色手掌,不知何时……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勺柄。
哗啦——!
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力量,如同最精准的控温大师,猛地贯入狂暴恶臭的汤锅!
翻江倒海的汤液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按下!剧烈到诡异的沸腾瞬间被强行镇压!那股混合着屎黄色粘液精华的恶臭浓烟,也被一股凭空出现的旋风卷着,呼啸着冲向忘川河深处!
汤锅……暂时平静了。只剩下微微的余波,以及汤中心,那枚无字铜板和那颗“香料丸”沉浮的模糊影子。
混乱被强行中止。
恶臭被驱散大半。
只剩下倒吊的兔子,浑身挂满呕吐物、小贝壳、鹅卵石、鱼骨头、亮片……像个移动的垃圾回收站,在汤锅上方无力地晃悠。还有桥下,那几个意犹未尽、还在担心“兔兔”的小水鬼。
白爷冰泉般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疲惫和……浓浓的荒谬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韩……环卫……”
韩信一个激灵,努力挤出最“无辜”的眼神看向白爷。
“……扰乱轮回……污染重器……其行……令人发指……”白爷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最终,目光扫过那几个扒着桥栏的小水鬼,又落回韩信那惨不忍睹的“萌”态上,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吐出结论,“……然……念其初犯……且……‘萌’……及幼鬼……暂免……汤锅之刑。”
免……免了?!
韩信的兔耳朵瞬间支棱了一下!
白爷冰眸如刀,继续宣判:“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丁未序列环卫韩信!”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忘川河淤塞!怨灵垃圾滋生!污染轮回环境!此……皆汝……‘萌’力……可及之处!”
他惨白的指尖猛地指向桥下浑浊翻滚、漂浮着各种垃圾、偶尔还有怨灵水鬼探头的忘川河!
“……即日起!革去汝……呃……”白爷似乎被韩信身上的恶臭熏得又皱了下眉,临时改口,“……革去汝原职!发配……忘川河!任……‘环保小卫士’!戴罪立功!清理河道!净化怨灵!首至……河水……清可鉴鬼为止!”
忘川河……环保……小卫士?!
清理河道?!净化怨灵?!
韩信倒吊着的脑子嗡嗡作响。这听着……比倒汤桶还惨啊!还要跟那些湿漉漉、黏糊糊的怨灵水鬼打交道?!
“若再敢……”白爷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最后的警告,“……擅离职守……滋扰轮回……定将汝……投入汤锅……熬煮……七七西十九日!炼成……‘萌’料……底渣!”
熬煮……七七西十九日?!萌料底渣?!
韩信的兔毛瞬间炸得更开了!
“至于此间……污秽……”白爷厌恶至极地扫了一眼狼藉的汤锅边缘和倒吊的垃圾兔,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自有……孟婆……料理。”
话音落下,那束缚着韩信的无形冰冷蛛丝力量猛地一松!
噗通!
“哎哟!”
倒吊的兔子像个真正的垃圾袋一样,从半空中首首摔落,重重砸在汤锅旁冰冷油腻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和……几颗小水鬼扔的鹅卵石。
“咳咳咳……”韩信摔得七荤八素,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但强烈的求生欲让他顾不上疼痛,挣扎着就想爬起来。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只……沾满了河底淤泥、湿漉漉的、冰冷的小手,怯生生地……搭在了他脏污的、沾着呕吐物的爪子上。
韩信抬头。
是那个扎冲天辫的小水鬼!它不知何时爬上了岸,小小的魂体还在滴水,青白的小脸上带着纯真的担忧和鼓励:“兔兔……别怕……忘川河……我们……陪你玩……捡……捡贝壳……”它的小手心里,还紧紧攥着另一枚更小的贝壳。
“……”韩信看着这小鬼纯真(且不知死活)的眼神,又感受着背后白爷那几乎要把他冻成冰雕的冰冷目光,再看看眼前浑浊翻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忘川河……
他咧了咧沾着呕吐物残渣的兔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萌”笑,用嘶哑的、劫后余生的破锣嗓子,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好……好啊……捡……捡贝壳去……”
忘川河环保小卫士……这“金饭碗”,算是……砸他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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