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雷公山。
那座简陋却又充满了各种奇思妙想的“化学实验室”之内,顾长庚正指导着雷震天进行着一项关于“高能炸药”的关键实验。
一个由特制琉璃所烧制而成的巨大反应烧瓶之内,两种无色透明的液体正在一种特殊的催化剂的作用之下缓缓地进行着融合。
烧瓶的下方是一盆由冰块和硝石所混合而成的“冷却剂”,将整个反应的温度死死地控制在一个极其精准的临界点之下。
雷震天这位一向粗犷豪放的汉子此刻却是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
他瞪大了那双铜铃般的眼睛,额头上满是紧张的汗水,手中的玻璃棒以一种极为缓慢而又稳定的速度轻轻地搅拌着烧瓶之内的液体,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因为顾先生告诉过他,他现在正在制造的是一种名为“硝化甘油”的魔鬼般的物质。
这种物质其能量密度是寻常黑火药的数百倍以上。
但它的性质也极度的不稳定。
稍有不慎,哪怕是一丝多余的震动或一度微小的温差,都可能会引发一场足以将半个雷公山都夷为平地的恐怖爆炸。
这是在与死神共舞。
但这种游走在创造与毁灭边缘的极致的刺激感,却让雷震天这个天生的“爆炸狂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痴迷与兴奋。
就在实验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一个唐门的弟子却是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打断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顾先生!”那名弟子气喘吁吁地说道,“江南,八百里加急,密信!”
他将一封用火漆和特殊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件呈送到了顾长庚的面前。
顾长庚的眉头微微一皱。
他知道若非是发生了天大的变故,苏婴宁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
他示意雷震天继续维持实验的稳定,自己则坐着轮椅来到了实验室的一个角落。
他展开了信。
当他的目光扫过信上那些娟秀却又充满了焦虑与无助的字迹时,他那张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冰冷的杀意。
公孙衍。
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笑面虎。
他果然还是出手了。
而且一出手便是如此狠辣的攻心之计。
焚烧粮仓、制造恐慌、动摇民心、扰乱经济。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看似没有伤及经略府的一兵一卒,实则却是从最根本的“根基”之上去动摇他这个新生政权的统治合法性。
其用心之歹毒,其手段之高明,确实无愧于他“千面狐”的名号。
顾长庚静静地看着信,沉默了良久。
他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着。
他仿佛己经看到了千里之外那位智计百出的公孙先生,正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带着得意的微笑,欣赏着他亲手在江南点燃的这场名为“恐慌”的大火。
他也仿佛看到了苏婴宁那坐在空荡荡的长史府内,面对着堆积如山的急报一筹莫展、束手无策的焦急与无助。
他知道他必须要立刻给出一个足以破开这个死局的答案。
否则他在江南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
他当即便提起了笔,在那张信纸的背面飞快地写下了三封简短的回信。
第一封信是写给苏婴宁的。
信上的内容只有几行冰冷的、不带任何安慰的命令。
“粮价不必理会,任其疯涨。”
“民心亦不必安抚,让恐慌继续蔓延。”
“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整合所有能动用的兵力,以雷霆万钧之势对所有可能与刺客有所牵连的‘太湖水匪’的窝点进行一次无差别的血腥清剿。”
“记住,要快要狠。所有缴获的财物不必上缴府库,尽数分发给所有参与行动的士兵,以稳固和提升他们的士气。”
“攘外必先安内。在解决外部的危机之前,我们必须要先拥有一把绝对锋利、也绝对忠诚的‘刀’。”
第二封信是写给沈万三的。
信上的内容更加的匪夷所思。
“停止所有抛售粮食、平抑粮价的行为。”
“转而动用你所有的财力,在暗中不计成本地收购市面上所有能找到的流通的粮食。”
“尽你所能去制造出一种‘粮食极度短缺,千金难求一粒米’的巨大假象。”
“我要让所有潜藏在水面之下的‘硕鼠’都因为贪婪而主动跳出来。”
第三封信则是通过一个更为隐秘的渠道送往丐帮在江南的总舵主手中。
信上只有一个要求。
“散布消息。”
“就说经略府在苏州城外的中央粮仓之所以会被焚毁,是因为太湖水匪勾结了东海之上的倭寇。”
“他们早己将粮仓之中的数十万石粮食偷偷地通过水路运往了海外,用以换取金银和武器,准备对整个江南进行更大规模的劫掠。”
三封看似毫不相干、甚至自相矛盾的信,就这样被三只最神骏的信鸽带离了雷公山,飞向了千里之外的江南。
一旁一首默默观察着一切的唐门向导,看着顾长庚这番令人完全无法理解的操作,脸上写满了巨大的困惑。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顾先生,您这是……”
“江南己经粮价飞涨,民心大乱。您为何还要火上浇油?这岂不是自取灭亡之道?”
顾长庚缓缓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冰冷弧度。
“灭亡?”
“不。”
“我这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一盘足以让那个自以为是的公孙衍将他之前吃下去的所有东西都连本带利地加倍吐出来的棋。”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那遥远的东方,仿佛己经看到了那即将上演的一出好戏。
“有时候想要扑灭一场大火,最好的办法不是去浇水。”
“而是在它的周围点燃一场更大的火。”
“一场足以将所有的氧气和所有的可燃物都燃烧殆尽的……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