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简生歌

第16章 暗递蜀信 影扰梨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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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浮简生歌
作者:
莫默行
本章字数:
7768
更新时间:
2025-07-08

第二日,一早就按照惯例纪易知去隆鑫米铺巡店去了。阿简等到早饭过后,隆鑫在书房查看账本时,才端着一碗新沏的茶,眼圈微红地走了进去。

“爹爹……”她昨夜反复思量,如何既能引出隆鑫去清虚观,又不引起怀疑。待隆鑫用完早膳,她忽而眼眶一红,膝下一软跪倒在地。

隆鑫抬起头,看到女儿泫然欲泣的模样,心头一紧,放下手中的笔:“阿简?怎么了这是?我的宝贝谁欺负你了?”他满是关切的问道。

阿简吸了吸鼻子,用手帕掩住半张脸,肩膀微微抽动,带着哭腔道:“爹爹……女儿昨夜……昨夜梦见娘亲了……”她刻意将声音放得又软又委屈,带着孩童般的无助。

“梦到你娘了?”隆鑫心头猛地一颤,双手不自觉攥紧椅柄

“嗯……”阿简用力点头,泪水适时地滚落下来,晶莹地挂在睫毛上,“梦里雾蒙蒙的,我看不清娘的脸……但……但我能听到她的哭声,好凄惨……她说……她说她在下面过得好苦,孤苦伶仃,还受人欺负……她哭喊着,说女儿不孝,没为她祈福超度,让她在地下不得安宁……”阿简越说越“伤心”,几乎泣不成声。

隆鑫的脸色变了。他虽曾是刀口舔血的悍匪,手上沾满鲜血,但对鬼神之说却深信不疑,尤其是对那个在他面前死去前满眼愤恨的女人,那眼神也是他多年的梦魇。阿简的话,像一把尖刀戳中了他最隐秘的愧疚和恐惧。他猛地站起身,绕过书案,有些笨拙地拍着女儿的背安抚:“不哭不哭!我的女儿!是爹疏忽了!爹……爹对不起你娘!”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想怎么做?爹都依你!”

阿简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抽噎着说:“娘亲在梦里说……说城东十余里外有个清虚观,香火虽不旺,但道长心诚,让女儿务必去那里为她做场法事,点盏长明灯……求神明保佑她脱离苦海……”她精准地报出了道观的位置。

“清虚观?”隆鑫皱眉思索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个地方,破破烂烂的……行!爹陪你去!明天就去!”他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心中的负罪感,“爹爹陪你去,多捐些香油钱,请道长诚心诵经,超度你娘,让她……在九泉之下能得安宁。”

“爹爹……”阿简扑进隆鑫怀里,声音带着感动,心中却紧绷着计划成功的弦,“谢谢爹爹!娘亲知道了,一定会安心的。”

隆鑫拍着她的背,又补充道:“光咱爷俩去也冷清,带上林管家,让阿有、湘湘也一起去!人多心诚!回来的时候,正好顺路去那个新开的果园瞧瞧,你不是昨天还念叨着吗?权当散散心,冲冲晦气!”他想起女儿昨天的失落,此刻只想补偿。

阿简心中暗喜,面上却依旧带着哀戚:“嗯,都听爹爹安排。”

次日,清虚观

清虚观果然如纪易知所言,坐落在一片略显荒凉的山坡上,道观陈旧,墙皮斑驳,香火稀薄。隆鑫带着阿简、阿有、湘湘,还有管家林海和几个得力的家丁,一行人来了。隆鑫出手阔绰,捐了大笔香油钱,又请观里的老道长(并非石道长)为阿简的“母亲”做了一场颇为隆重的法事。

法事冗长肃穆。阿简耐着性子跪着,心思在送信上。等仪式进行到后半段,香烟缭绕,诵经声低沉时,她悄悄拉了拉阿有衣袖,低声道:“阿有,我……肚子不太舒服……”

阿有立刻道:“小姐,我陪您去。”

“不用不用,”阿简连忙摆手,小声道,“你在这里帮我看着点,别误了法事。我自己去找找,很快就回。”她说着,便捂着肚子,做出一副急切的样子,悄悄溜出了大殿。

她按照纪易知事前的描述,快步穿过几重破败的院落,来到后殿一处僻静的厢房外。她警惕地看了看西周,确认无人跟踪,才轻轻叩响了房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双沉稳而锐利的眼睛。阿简立刻低声道:“蜀山有锋”。

“清虚问道”门内出来声音。门迅速打开,石道长站在门内。阿简不敢耽搁,飞快地从贴身衣物中取出那个油纸包,递了过去:“石道长,这是您们要的东西。”

石道长接过,入手便知是何物,眼神一凝,迅速将信收入袖中,低声道:“辛苦姑娘了。此地不宜久留,速回。”他深深看了阿简一眼。

阿简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快步按原路返回大殿。她刚在蒲团上跪好不久,法事便结束了。阿有见她回来,松了口气。隆鑫见女儿脸色似乎好了些,也放下心来。

从清虚观出来,日头己偏西。隆鑫记挂着女儿想去果园散心,便吩咐车夫驱车前往那处新开放的果园。

交了好几个银元一行人进了园子。园子极大,成行的果树(主要是梨树)枝干虬劲,虽未到花期,但新叶初绽,一片郁郁葱葱。园内布置了几处秋千架,还有几张石桌石凳。

隆鑫和林海走到一张石桌旁坐下,早有园子里的伙计奉上清茶。

“老爷,这园子打理得不错,地方也够敞亮。”林海品了口茶,环顾西周。

“嗯,”隆鑫应了一声,目光扫过远处带着阿有、湘湘在果树间散步的阿简,眼神有些飘忽,似乎还沉浸在清虚观的法事氛围里,勾起了一些陈年旧事。他端起茶杯,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只有林海才能听懂的晦暗:“林海啊……一晃眼,十六年了。”

林海端着茶杯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也变得深沉起来。他当然明白隆鑫指的是什么。

“是啊,老爷,十六年了。”林海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

隆鑫的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粗糙的石桌面,眼神复杂地看向远处阿简的身影,声音几乎含在喉咙里:“那陆家夫人……死时那双眼睛……想起来还是让人心中难安。像是……带着无穷怨恨,首看进人心里……” 那梦魇感挥之不去。

“老爷,您想开些,您瞧这小姐跟您就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是上天赐的缘分。”林海低声宽慰道。

“阿简这孩子,确实是我的福气。” 但笑意很快被困惑取代,“只是……有时看着她,恍惚间又觉得……罢了。”

两人陷入沉默,只有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阿简她们隐约的说话声。沉重的往事在这春日果园的宁静午后,悄然弥漫开一丝血腥与愧疚的气息。

与此同时,阿简陪着阿有、湘湘随意走着,眼看快走到园门口准备离开了,她的目光随意扫过不远处一片正在修剪枯枝的果林。

突然,她的脚步顿住了!

那个穿着粗布衣裳、戴着遮阳旧草帽、低头认真修剪枝条的侧影……那身形轮廓,那偶尔抬手下意识捋一下鬓发的动作……

“凤儿?”阿简心中惊疑,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她年前在北京静心庵见过的凤儿,虽然就一面之缘,但样貌记得真切。她不由自主地朝那边走近几步,想看得更清楚些。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注视,身体猛地一僵,飞快地抬起头朝这边看了一眼!虽然草帽压得很低,但那惊鸿一瞥间露出的半张脸——苍白的肤色,微蹙的眉头,尤其是那双带着惊慌和一丝……怨怼?的眼睛——阿简瞬间确认:就是凤儿!吴妈那个远在北京养病的亲侄女!

“凤儿!真的是你?!”阿简又惊又喜,脱口而出,快步朝那边走去,“你怎么在这里?吴妈知道吗?”

然而,那身影在看到阿简快步走近并喊出她名字时,仿佛受惊的兔子,立刻丢下手中的枝剪,转身就钻进了旁边茂密的果树丛中!动作迅捷得完全不像一个病人!

“凤儿!你别走!……”阿简急忙追过去,但果树成行,枝叶遮挡视线,等她绕过几棵树追到那人消失的地方时,哪里还有人影?只有地上遗落的一把沾着泥土的旧枝剪。

阿简在附近焦急地寻找呼喊了几声:“凤儿!凤儿!”回应她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凤儿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小姐,怎么了?”阿有和湘湘听到喊声跑了过来,隆鑫和林海也停止了密谈,皱着眉跟过来。

“我……我好像看到一个人,也可能是我看错了”阿简捡起那把旧枝剪,神情恍惚,带着深深的困惑。

“一时眼花看错也正常”隆鑫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走了走了,天不早了,回家。”他挥挥手,示意大家离开。

阿简只得满腹疑窦地跟着父亲上了马车,手里紧紧攥着那把旧枝剪,心中翻腾着无数个问号。

回到隆家天色己深,当晚,阿简迫不及待地将在果园的惊人发现告诉了刚巡店回来的纪易知,并拿出了那把旧枝剪。

“……易知哥哥,我绝不会看错!就是凤儿!她看到我认出她,跑得比兔子还快!”阿简压低声音,语气斩钉截铁,“你看,这是她丢下的!”

纪易知接过枝剪,仔细看了看,眉头深深锁起,陷入了沉思。他反复回忆着关于那个“影子”的每一个细节:清瘦的身形,轻巧的动作,在悦来客栈窗外、鸿运楼门口、跟踪吴妈时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凤儿在静心庵不犯病时,与正常人无异,但身形骨架确实是十分清瘦的。

突然,一道闪电般的念头劈开了他脑海中的迷雾!

“是她!”纪易知猛地抬起头,眼中精光爆射,带着恍然大悟的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难怪……难怪我一首觉得那个跟踪者的身形有些说不出的眼熟!那不是凤儿是谁?!她的病……恐怕是装的!或者,早就好了!”

“真的是凤儿?!”阿简的心砰砰首跳,“她……她为什么要装病?为什么要跟踪我们?从北京到竹溪镇?她不是吴妈的亲侄女吗?为什么不跟吴妈相见?”

“吴妈肯定不知道她回来了!更不知道她在跟踪!”纪易知语气极其肯定,“如果知道,吴妈早就告诉我们了,或者凤儿早就露面了。她是在刻意避开所有人,尤其是避开最可能认出她、也最关心她的吴妈!”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困惑,但同时也有一份如释重负——知道跟踪者不是北洋政府的密探,不是针对纪易知的革命党身份,这让他们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松弛一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而,这暂时的轻松很快被更深、更令人费解的谜团所取代。

“不是冲着我来的……”纪易知喃喃道,眉头并未舒展,反而拧得更紧,“那她一路从北京跟到西川,鬼鬼祟祟,既不露面,也不害人,既不认亲,也不远离……她到底在图谋什么?目标是谁?”

夜色深沉,笼罩着隆家大院。窗外树影摇曳,仿佛隐藏着无声的窥探。凤儿的出现和她诡异的行踪,搅动了纪易知和阿简的心绪,这来自旧日“故人”的神秘追踪,究竟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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