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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衙门的混乱与醇郡王的咆哮，被重重宫墙隔绝，储秀宫暖阁内依旧维持着一种病态的、紧绷的平静。小载淳昏睡着，小脸烧得通红，呼吸又急又浅，偶尔不安地扭动一下，发出模糊的呓语。慈安守在旁边，眼睛红肿，神情憔悴，握着孩子滚烫的小手，低声念着佛号。
杏贞也闭目躺着，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唇上一点血色也无。但安德海敏锐地察觉到，主子的呼吸似乎…稳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掉。他心里嘀咕：难道真是被徐老酸菜那“仙糕”给气精神了？
`#徐桐牌提神醒脑糕，疗效显著…#` (意识里飘过一句冷飕飕的吐槽。)
时间一点点挪动，每一刻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安德海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醇郡王那边…到底怎么样了？那洋和尚…还能活着进宫吗？
就在他第无数次想溜出去打探时，暖阁外终于传来了急促而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还有…重物拖行的声音？
门被猛地推开，醇郡王奕譞像一尊煞神般闯了进来！他身上的戎装沾着尘土，甚至还有几处撕裂的口子，脸上带着一股尚未散尽的戾气。他身后，两个粘杆处的精干侍卫，几乎是架着一个穿着破旧黑色长袍、金发碧眼、鼻梁高耸的外国人！那洋人脸色煞白，惊魂未定，身上的袍子皱巴巴的，一只眼睛还青肿着，显然吃了点苦头。他怀里死死抱着一个陈旧的皮质小箱子。
“太后！人带到了！” 奕譞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老子搞定了”的豪气，随即又压低声音补充，“毫发无伤…呃，除了顺天府那帮不长眼的王八蛋动手时蹭破点皮！臣也把顺天府尹那狗东西‘请’来了，在外头候着！”
杏贞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睁开。
安德海赶紧迎上去，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那个瑟瑟发抖的洋和尚——罗怀忠神父。这…就是主子拼死要找的“西洋痘科”高人？看着…怎么像逃难的？
奕譞顾不上解释细节，对着还在发懵的罗怀忠，用他能想到的最简洁、最凶悍的语气低吼道：“洋和尚！听着！床上躺着的，是我大清最尊贵的圣母皇太后！那边屏风后面，是万岁爷！小主子！现在，小主子病了！病得很重！太后有旨，让你立刻去瞧！瞧好了，金山银山！瞧不好…”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凶狠，“你就跟着陪葬！”
罗怀忠神父被他这一通中气十足、杀气腾腾的“介绍”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皮箱扔了。他结结巴巴地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回应：“尊…尊敬的将军…我…我是上帝的仆人…治病…救人…是…是我的天职…请…请让我看看孩子…” 他显然更关心小病人的状况。
慈安这时也闻声转出屏风，看到罗怀忠那怪模怪样的长相和狼狈的样子，惊得捂住了嘴：“这…这就是…？”
“姐姐…” 一个极其虚弱、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声音响起。
众人立刻看向床榻。只见杏贞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目光涣散，气若游丝，她费力地抬起手指，颤巍巍地指向罗怀忠，又指向屏风方向，断断续续地说：“…让他…去…看…淳儿…西洋…法子…或可…一试…死马…当活马…医…” 说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头一歪，又“昏死”过去。
`#奥斯卡欠本宫一座小金人…#` (意识深处，对自己的演技表示满意。)
“主子！” 安德海立刻扑到床边，声音带着哭腔（这次是真有点慌了，主子这“昏”得太逼真了！）。
慈安一听“死马当活马医”几个字，眼泪又下来了，看着罗怀忠的眼神充满了绝望中的最后一丝祈求：“神父…求求你…救救我的淳儿…”
罗怀忠也被太后那番“临终嘱托”般的虚弱和慈安太后的眼泪震撼了，顾不上害怕和疑惑，医者的本能占了上风。他定了定神，对着慈安和床榻方向画了个十字：“愿主保佑。请带我去看孩子。”
他快步走到屏风后，放下皮箱，立刻开始检查小载淳的情况。他动作很轻，先是用手背试了试孩子额头的温度，烫得吓人。接着，他小心地翻开孩子的眼皮观察瞳孔，又仔细听了听呼吸和心跳。当他看到孩子嘴角残留的那一丝暗红血渍时，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罗怀忠竟然从他的旧皮箱里拿出一个怪模怪样的、亮闪闪的小圆筒（听诊器），一头贴在自己耳朵上，另一头隔着衣服贴在了小载淳的胸口！
“啊！” 一个胆小的宫女低呼一声，差点晕过去。慈安也吓得后退一步，捂住了嘴。
`#洋和尚的耳朵长在铁筒上？#` (安德海内心疯狂刷屏。)
罗怀忠却置若罔闻，神情专注地听着，片刻后，又换了个位置。接着，他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片（压舌板），示意宫女帮忙轻轻固定住小皇帝的下巴，想看看喉咙。
“你…你要做什么？” 慈安紧张地问。
“尊敬的太后，我需要检查孩子的喉咙是否有红肿发炎，这很重要。” 罗怀忠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解释。
太医们在一旁看着，脸上写满了惊疑、鄙夷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好奇。这种“望闻问切”之外的、近乎“亵渎”的检查方式，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但碍于两位太后的旨意和醇郡王那煞神般的眼神，没人敢出声阻止。
一番检查后，罗怀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站起身，对慈安和依旧“昏迷”的杏贞方向（他以为太后还醒着）说道：“尊敬的太后，孩子的情况…非常危急。高热不退，肺部有杂音，心跳过快，咽喉红肿严重。更关键的是…他体内似乎有…慢性中毒的迹象？这极大地损害了他的体质，削弱了他对抗疾病的能力。”
慢性中毒！这几个字像重锤砸在慈安心上，她看向屏风外床榻的方向，眼泪流得更凶了。
“那…那痘疮…” 慈安颤声问，这才是她最恐惧的。
罗怀忠摇摇头：“目前还没有出现典型的痘疮症状。但这高烧和虚弱的体质…是天花病毒最喜爱的温床。一旦感染，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异常严肃，“当务之急，是立刻退烧消炎，稳住他的生命体征。然后…必须尽快为他接种牛痘疫苗！这是目前唯一能有效预防天花的方法！越早接种，效果越好，风险越小！”
“接种…牛痘？” 慈安茫然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
“荒谬！” 一个资历最老的太医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对着罗怀忠怒目而视，“什么牛痘？从未听闻！以畜牲之疾接种人身？此乃逆乱阴阳，亵渎圣体！必遭天谴！皇上乃万乘之尊，龙体何等贵重？岂能用此等妖邪之法？！”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其他几位太医的附和。
“对！妖言惑众！”
“祖宗成法，从未有此先例！”
“请太后明鉴！万万不可啊！”
暖阁内顿时充满了太医们激烈的反对声。
床榻上，“昏迷”的杏贞，藏在锦被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太医天团：祖宗之法VS洋和尚的牛…#` (意识里默默围观这场新旧对决。)
就在这时，暖阁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小太监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都变了调：
“启禀太后！恭…恭亲王！徐桐徐大人！还有十几位御史、翰林老爷…跪…跪在宫门外了！说…说是有十万火急的要事，叩请太后收回成命！万…万不可让邪魔外道亵渎圣体啊！他们还说…还说顺天府尹大人被醇郡王无故扣押殴打，请太后主持公道！”
轰——！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而且声势浩大！
慈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无助地看向屏风外床榻的方向。太医们则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反对声更大了。
醇郡王奕譞眼中凶光毕露，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这帮老酸菜！动作够快！太后！臣这就去…”
“且慢…” 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打断了奕譞的话。
众人惊愕回头。
只见床榻上，那本己“昏死”过去的杏贞，竟然又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依旧涣散，脸色灰败得可怕，嘴唇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但她却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了命令：
“…安德海…扶…扶本宫…起来…”
“…更衣…”
“…摆驾…宫门…”
“…本宫…倒要…亲自看看…”
“…是谁…敢拦着…救哀家的…儿子！”
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无上的威严。
暖阁内，瞬间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