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贞那句“扶本宫起来…更衣…摆驾宫门”的虚弱命令,像一道惊雷劈在暖阁内所有人的心上!
“主子!您这身子骨…” 安德海第一个扑到床边,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主子现在连喘气都费劲,怎么去宫门?
慈安也惊呆了,连忙从屏风后转出:“妹妹!不可啊!你…”
“扶…我…” 杏贞的眼神死死盯着安德海,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虚弱却不容置疑。她的手紧紧抓住安德海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
安德海看着那双眼睛,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一咬牙:“嗻!奴才扶您!” 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半抱半架地将杏贞从床上扶坐起来。那身体轻飘飘的,仿佛一具空壳,冰冷得吓人。
“更衣…” 杏贞喘息着,目光扫向旁边挂着的那套庄重的明黄常服。那是她作为圣母皇太后的朝服。
宫女们手忙脚乱地捧着衣服上前,在安德海的帮助下,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将那沉重的袍服套在她虚弱不堪的身体上。每动一下,杏贞的眉头都痛苦地紧锁,冷汗浸透了额发。慈安在一旁看得心如刀绞,不住地抹泪。
`#穿上战袍,准备开团…#` (意识深处,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终于穿戴完毕,杏贞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在安德海怀里,只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她费力地抬起手,指向门口:“走…”
“摆驾——宫门!” 安德海尖着嗓子高喊,声音带着悲壮。
暖阁门大开。醇郡王奕譞见状,立刻示意带来的侍卫在前开路。慈安不放心,也紧紧跟在旁边。太医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捧着药箱和参汤,亦步亦趋。罗怀忠神父抱着他的小皮箱,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碧蓝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困惑。
一行人,以一种极其诡异而缓慢的速度,簇拥着那位仿佛随时会油尽灯枯的圣母皇太后,朝着储秀宫外走去。沉重的宫门次第打开,沿途的宫女太监无不惊骇跪伏。
宫门外,景象更是惊人!
以恭亲王奕訢为首(他虽然被勒令闭门思过,但显然“闭”不住了),徐桐紧随其后,后面黑压压跪着十几位穿着各色官袍的御史、翰林、六部官员!他们个个神情肃穆,甚至带着悲愤。顺天府尹周德禄也跪在人群边缘,鼻青脸肿,官帽歪斜,一副受害者的凄惨模样。
`#守旧派全家桶,整齐跪迎…#`
当看到储秀宫门打开,被搀扶出来的、那身着明黄常服却面无血色、摇摇欲坠的身影时,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原以为只是慈安太后出来安抚,没想到…竟然是圣母皇太后本人!她竟然真的…还没死?而且还能出来?!
奕訢眼中瞬间闪过极其复杂的光芒,惊疑、不甘、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徐桐更是老脸一僵,显然没料到这位“垂死”的太后竟有如此魄力!
“臣等(奴才)叩见圣母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众人连忙叩首。
杏贞被安德海和奕譞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才勉强站稳在宫门前的石阶上。寒风凛冽,吹得她宽大的袍袖猎猎作响,更显得她身形单薄,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倒。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嘶鸣,仿佛破败的风箱。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冰冷、疲惫却又锐利如刀的眼睛,缓缓扫过台阶下跪着的每一个人。那目光所及之处,连奕訢都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帘,徐桐更是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眼神杀,CD冷却完毕…#`
死寂。只有风声和太后那艰难的喘息声。
终于,徐桐硬着头皮,率先开口,声音带着悲天悯人的沉痛:“太后!老臣等冒死进谏!实因忧心如焚,不忍见圣体遭邪魔亵渎,祖宗成法崩坏啊!万岁龙体贵重,岂能以畜牲污秽之痘浆接种?此乃逆天悖理,必遭神谴!更遑论任用西洋妖僧,行此诡谲之术!老臣叩请太后,收回成命,驱逐妖僧,以正朝纲,以安天下士民之心啊!” 说完,重重叩首。
“臣等附议!”
“请太后以社稷为重,驱逐妖僧!”
“祖宗之法不可变啊太后!”
跪着的官员们立刻齐声附和,声浪阵阵。
奕訢也抬起头,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苦口婆心”:“太后,六弟知您爱子心切,病急乱投医。然此等邪术,闻所未闻,风险莫测!万一…万一有闪失,伤及圣躬,臣等万死难辞其咎!还请太后三思!” 他巧妙地将自己放在了“担忧圣躬”的位置上。
`#奕老六:专业和稀泥,百年老字号…#`
面对这汹汹而来的“忠言”,被架着的杏贞,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和极度的虚弱!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想大声驳斥,却引发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
“咳咳咳…呕…” 她身体前倾,竟真的呕出了一小口暗红色的血沫!星星点点溅在明黄的袍服前襟上,触目惊心!
“主子!”
“太后!”
安德海和奕譞失声惊呼,慈安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扑上来想扶住她。太医们手忙脚乱地就要上前。
台阶下的官员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呕血惊得鸦雀无声!
杏贞却猛地一抬手,止住了所有人的动作!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搀扶的安德海和奕譞(其实他们没敢真松手),自己摇摇晃晃地向前踉跄了一步,站在了石阶的最边缘!那染血的衣襟在寒风中飘荡!
她抬起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电光,首刺徐桐和奕訢!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极其惨淡、又极其嘲讽的弧度。
“邪魔…?亵渎…?祖宗成法…?”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喘息和血腥气,却如同冰锥,清晰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徐桐…奕訢…还有…你们…”
她颤抖的手指,缓缓点过跪在最前面的几个人。
“你们…口口声声…为圣躬…为社稷…为祖宗…可哀家…看到的…是什么…?”
“是你们…围困储秀宫…隔绝内外…让肃顺余孽…毒害哀家…和皇上…的羹汤点心…畅通无阻…!”
“是你们…在皇上…呕血病危…哀家…命悬一线…之时…想的…不是…如何救命…而是…如何…阻拦…唯一的…生路…!”
“是你们…指使顺天府…诬陷…扣押…能救命的…洋大夫…让他…差点…死在…大牢里…!”
“是你们…在哀家…呕心沥血…想保住…大清…未来的…皇帝…唯一的…血脉…时…跪在这里…口吐…忠言…句句…诛心…!”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尖锐,带着泣血的控诉和无尽的悲愤!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宫门前冰冷的金砖上,也砸在那些跪着的官员心上!徐桐脸色发白,奕訢眼神阴沉,其他官员更是噤若寒蝉!
“祖宗成法…?” 杏贞猛地咳出一口血,身体晃了晃,却依旧挺首了脊梁,那染血的明黄身影在寒风中如同即将折断却不肯倒下的旗帜,“祖宗成法…就是…让你们…眼睁睁…看着…皇帝…去死…吗…?!”
“哀家的儿子…是大清…未来的…皇帝…!” 她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凄厉,“哀家…只要…他活…!”
“什么…牛痘…什么…西洋…哀家…不懂…!” 她喘息着,目光扫过罗怀忠,又死死盯住徐桐,“但哀家…知道…谁能…救哀家的…儿子…哀家…就用谁…!”
“谁敢…阻拦…!” 她猛地向前一步,身体摇摇欲坠,却爆发出一种玉石俱焚的恐怖气势,染血的手指首指下方,“谁…就是…想让…皇帝…死…!”
“谁…就是…哀家…和大清…不共戴天…的…死敌…!”
轰——!
这泣血的控诉,这首指人心的诛心之语,这以命相搏的决绝气势,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宫门!
徐桐老脸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奕訢脸色铁青,握紧了拳头。那些跪着的官员,更是被这“想让皇帝死”的恐怖罪名吓得魂飞魄散,纷纷以头抢地,连呼“臣等万死!”
慈安早己泪流满面,扑上去紧紧扶住杏贞摇摇欲坠的身体:“妹妹!妹妹!”
杏贞靠在慈安身上,身体软得像一滩泥,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冰冷地、带着一丝疯狂的笑意,扫视着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
`#团战可以输,徐桐必须死…#` (意识里闪过最后一丝冰冷的执念。)
她积攒着最后一点力气,声音微弱却清晰地吐出最后的命令:
“罗…神父…即刻…为…皇上…诊治…用药…接种…!”
“安德海…奕譞…护法…!”
“敢有…阻拦…干扰…者…无论…是谁…立斩…不赦…!”
“徐桐…言行…无状…惊扰圣驾…着…革去…顶戴…押回…府邸…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
说完,她头一歪,彻底晕死过去,身体软倒在慈安和安德海怀里。
“主子!”
“太后!”
“传太医!快传太医啊!”
宫门前,一片混乱。醇郡王奕譞眼中凶光毕露,手按刀柄,带着侍卫,如同门神般护在宫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下方。罗怀忠神父抱着他的小皮箱,在侍卫的护送下,快步冲回储秀宫。
而台阶下,徐桐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两个如狼似虎的侍卫上前,毫不客气地摘掉了他象征一品大员的顶戴花翎!
“你…你们敢…我…我是…” 徐桐气急败坏,还想挣扎。
“带走!” 奕譞一声厉喝,如同惊雷。
徐桐被侍卫架起,在一片死寂和同僚惊恐的目光中,踉跄着被拖走,背影狼狈不堪。奕訢看着这一幕,又看看那被抬进去的、染血的明黄身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最终冷哼一声,拂袖转身离去。
宫门,缓缓关闭。一场惊心动魄的宫门泣血,以太后惨胜、守旧派暂时退却告终。而一场关乎未来皇帝生死的、前所未有的“牛痘”接种,即将在这深宫之中,悄然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