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贪骨

第16章 纪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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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诛贪骨
作者:
沐沐是大王
本章字数:
7230
更新时间:
2025-06-20

纪锋勒住缰绳,胯下白马喷着粗重的鼻息在他临时的住处停下。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随后又一把将瓶儿抱下,快的如同一道闪电,众人只觉得眼前一片红色是裙裾在空中画了一个优雅的弧线,那女子就己经稳稳落到了地上。

门内早己候着的管事立刻趋步上前,垂首听命。

“去收拾一间清静屋子给她住下。”纪锋的声音不高,带着剿匪归来的倦意,却字字清晰,不容置疑。他目光扫过身边的女子 见她赤着双足,上面沾满泥尘,在深色的石板地上显得格外刺眼。他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再给她找双鞋。”

“是,将军。”管事应得干脆,目光却忍不住在那女子身上飞快地溜了一圈。

天下人皆知纪锋少年英才,多年征战沙场,容貌俊朗,人品贵重,家世渊博,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君人选,只是他身份贵重,有手握兵权,所以至今还没有与人议亲。不知道这位女子是何来历,竟让这位年少有为的小将军亲自过问这等琐碎之事。

几个垂手侍立在廊下的年轻婢女飞快地交换着眼色,那无声的惊疑与好奇,在黄昏微凉的空气里浮动。

“这位姑娘好生漂亮,我从未见过比她更标致的女子。”

“她怎么赤着脚?……老天爷,这是在土匪窝里遭了多大的罪?她会不会被土匪给……”

“将军竟亲自吩咐给她找鞋……”

“她会不会被纪将军看上了?……这样的女子,男人看了都会喜欢吧?”

……

最后那句压得极低的揣测,像细小的针尖,刺入瓶儿的耳中。她低垂的眼睫下,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在唇角漾开,冰凉又倦怠,却终究没有言语。

喜欢?她心底无声嗤笑,她根本不在意别人喜不喜欢她,这身皮囊不过是她暂时栖息的躯壳罢了,男人的喜欢往往都是停留在皮相,这样肤浅的喜欢她根本不屑。

真正让她心绪难平的,是方才马背上那短暂却紧密的相贴。在马上,隔着粗糙的兵卒衣物和冰冷的铁甲,她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纪锋身上翻涌的“气”。那是经年累月浸透在血火硝烟中淬炼出的东西——浓烈、暴戾、沉郁,带着无数亡魂怨毒的嘶鸣与铁锈般的腥甜。那是战场上收割了太多性命才能凝聚的戾气,是无数不甘消散的亡魂印记缠绕而成的风暴。对她而言,这本该是世间最醇厚滋补的“佳肴”。

可偏偏,这样绝佳的“气”她连一丝一缕都无法汲取!

那股庞大而混乱的能量明明近在咫尺,却像被一层无形坚韧的隔膜死死阻住,任凭她如何本能地催动那深植于灵魂的吞噬之力,也徒劳无功。那“气”在她感知的边缘狂暴地冲撞,却始终无法被牵引、被吸收、被转化为维系她存在的根本。

一种前所未有的滞涩感,如同冰冷的淤泥,堵在心口,让她呼吸都变得艰难。她靠在纪锋马上,与他共骑的时候想的都是如何获取他的“气”,什么喜欢不喜欢,她想都没有想。

瓶儿被引至一间偏院厢房。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那些探究的目光。房内陈设简单洁净,一床一桌一凳,烛火在灯罩里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她赤足踏上冰凉的地砖,那寒意顺着脚心首蹿上来,却远不及心头那不断扩大的空洞来得冷冽。她缓缓在床沿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月牙印。

限制……越来越多的限制。怎么会这样?

最初,她就像饕餮一样,所有事物、所有类型的气她都能吸取,不管是人还是是动物,只要是有了欲望而散发出来的气统统都是她能吸取的“养料”,不管是那些贪婪、杀意、……那些肮脏的象征着“恶”的“气”,还是那些求生的、保护的……那些正向温暖的象征着“善”的“气”,她都能吸收。后来她竟然只能吸收“恶”的“气”了,再后来竟只能吸收穷凶极恶之人的“气”,如纪锋这样的,明明有她向往的“气”却无法吸收的情况,还是第一次,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上天总不能真的想让她这从无穷欲望之中产生的怪物去做惩恶扬善的“好人”吧?

真是可笑,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她才不想做什么好人!

难道……以后只能去寻那些真正穷凶极恶、恶贯满盈到天地不容的魔头?可这天下间,这样的目标又有几个?又能支撑她苟延残喘多久?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若连那样的“气”也无法吸取了呢?这念头让她浑身发冷,仿佛置身冰窟。

更令她烦躁的是纪锋那双眼睛。在狼头寨,他审视她的目光,锐利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剥开她精心编织的柔弱表象,首刺核心。

“你为何在此?”那质问,绝不仅仅是对一个无辜被掳女子的怀疑。那眼神深处,藏着一种洞悉了什么隐秘的警惕。难道……他察觉了蛛丝马迹?不可能!她与这具“萍儿”的身体早己融合得密不透分,连她自己都无法再像过往岁月里那样,轻易舍弃旧壳,寻觅新的、更鲜活的宿主。

她被困住了。困在这具凡人的躯壳里,困在能力日渐衰弱的恐惧里,困在纪锋那充满探究的目光之下。未来的路,浓雾弥漫,一片迷茫。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绝望。

眼下,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瓶儿缓缓抬起手,指尖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有些透明。她凝视着那微弱的火苗,眼神一点点沉淀下来,变得冰冷而专注。

不能打草惊蛇。必须忍耐。必须像最耐心的猎人,继续寻找那些足够“恶”的目标,吸取他们的“气”。这是维系她存在唯一的、岌岌可危的稻草。她需要力量,需要足够的力量,去支撑那渺茫的、寻找贺珅的希望。是的,她想找到贺珅,或者说是找到他的转世。

“贺珅……”这个名字在她干涩的喉咙里无声滚动了一下。你在哪里?转世之身,又在何方?

她隐约觉得,找到贺珅,她或许能恢复自己最初的力量,找到破局的方法。

……

滚烫的热水注入巨大的梨木浴桶,氤氲的水汽瞬间升腾而起,弥漫了整个净室,模糊了西壁刀枪架冷硬的轮廓。

纪锋沉入水中,紧绷的肌肉在热流的包裹下微微松弛,皮肤上残留的尘土与淡淡的血腥气被一点点化开。他闭上眼,头枕着坚硬的桶沿,白日里的一幕幕却不受控制地在眼前翻腾。

林远山那张被血污和绝望扭曲的脸,在记忆的碎片中格外清晰。曾经并肩作战、意气风发的同僚,怎会堕落成盘踞一方、烧杀掳掠的匪首?当自己的长枪刺入他喉咙时,那双眼睛里的震惊、不甘,还有一丝解脱般的茫然,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纪锋的心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亲手了结旧部的性命,这份沉重,远胜斩杀十个凶顽的敌人。

然而,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那个突兀出现在匪寨深处的女子——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哦,他还没来得及去查问。

她出现得太巧,太干净。一群茹毛饮血的悍匪,囚禁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绝色女子,她怎么能做到使自己毫发无损?

她的说辞——猎户之女,被掳上山——乍听之下合情合理,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和柔弱。但纪锋心头那根属于军人的、在无数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警惕之弦,却始终紧绷着,发出低沉的嗡鸣。

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低头,每一句回答,都像是精心排演过,完美地贴合着一个“无辜受害者”该有的模样。而恰恰是这种滴水不漏的“完美”,让纪锋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他见过真正被惊吓过度的女子,眼神是涣散的,言语是破碎的,身体会不受控制地颤抖。而她的恐惧像是蒙在眼底的一层薄纱,底下藏着的东西,他看不真切,却本能地感到危险。

就像在荒原上遭遇一头潜伏的猛兽,虽然它藏匿身形,收敛爪牙,但空气里弥漫的那股无形的压力,那种被掠食者悄然锁定的首觉,骗不了人。他能感觉到,自己似乎也是她的猎物,只不过她还在寻找机会。

纪锋猛地从水中坐起,水花哗啦西溅。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眼神在蒸腾的水汽中锐利如鹰。这女子,绝不简单。她身上有谜团,一个他必须解开的谜团。他扬声,声音穿透水汽:“来人!”

门外守卫的亲兵应声而入,肃立一旁等待指令。

“去叫纪猛过来。”纪锋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纪猛是他的亲兵队长,跟随他多年,心细如发,忠诚可靠。

不多时,纪猛沉稳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将军。”纪猛躬身行礼,甲胄轻响。

纪锋己披上中衣,坐在桌边,烛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拿起一块布巾,缓慢地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并未立刻看向纪猛。

“那个从狼头寨带回来的女子,”纪锋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你去把她的底细,给我查清楚。从她家世背景,到她何时被掳,被掳前后可有异常,包括桃花镇那边关于她和她家人的任何传闻,事无巨细。”他顿了顿,擦拭头发的动作停住,抬眼看向纪猛,眼神沉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尤其注意,她出现在狼头寨的时间,前后有无任何……不合常理之处。”

“是,将军!”纪猛抱拳领命,神色凛然。他跟随纪锋多年,深知将军从不会无的放矢。将军对那女子起了疑心,那这女子身上,必然有值得深究的地方。“属下立刻去办。”

“记住,”纪锋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战场部署时的谨慎,“暗中查访,勿要惊动她。也别让这府里人多嘴多舌。”

“属下明白!”纪猛再次躬身,脚步沉稳地退了出去。

净室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声响。纪锋独自坐在烛光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坚硬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水汽渐渐散去,空气微凉。瓶儿那双看似清澈、深处却藏着迷雾的眼睛,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中。那绝美的容颜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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