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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的钢笔尖在稿纸上戳出一个洞，洞周围洇开的蓝墨水像朵蔫掉的蝴蝶兰。他盯着屏幕上那行字——“主角面临绝境，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鼠标光标在句号后一闪一闪，活像在嘲笑他。
这是第七天了。
书房的空调早被他开成了冰窖，可后颈的汗还是顺着衬衫领往上爬。左手边的马克杯里，第三杯冷掉的冰美式浮着层油膜，杯壁上粘着片干枯的柠檬皮，像块被遗弃的陈皮。右手边的稿纸堆成小山，最上面那张画满红叉，每个叉都对应着他卡壳时摔笔的动作——那支派克金笔此刻正躺在地板上，笔帽滚到了沙发底下，笔尖上还挂着半根被薅下来的头发。
“绝境…绝境…”卡文抓了抓头发，指缝里漏出三根油腻的发丝。他突然想起上周在咖啡馆听见的对话，俩中学生凑一块儿吐槽作业：“我写作文卡壳时，就想象自己是主角，然后…然后就被老师拎去办公室补作业了！”当时他还觉得好笑，现在倒觉得这思路妙啊——主角的绝境，能不能是“正在写不出绝境的作家”？
灵感像颗突然掉进咖啡杯的方糖，“叮”地一声化了。
他“唰”地坐首，钢笔尖在“千钧一发之际”后面重重画了个感叹号，接着唰唰唰写：“主角薅着自己的头发，陷入了更深的绝境！”
写完这行字，他盯着屏幕，突然愣住了。
“更深的绝境？”他挠了挠后脑勺——刚才薅得太狠，那块头发茬儿扎得头皮生疼，“那主角接下来该干嘛？继续薅？薅到秃？”
为了验证这个“绝境”的合理性，他决定代入主角视角。他抄起梳子，对着镜子扒拉头发，嘴里念念有词：“我是主角，我现在必须薅头发制造绝境…哎这根分叉了，薅！”“这缕太细，薅起来不过瘾，换这撮黑的！”
镜子里的人头发越来越稀疏，活像被台风扫过的玉米地。卡文突然停手，盯着镜中自己的发际线——那位置比上周又往后退了两指。“不行，”他嘀咕，“主角薅头发得有个动机，不能平白无故薅。比如…比如他正在赶稿，卡壳了，急得薅头发？”
于是他又在稿纸上补：“主角是个作家，此刻正对着空白的文档发疯，因为卡文——哦不，是主角自己——卡壳了整整七天！他抓耳挠腮，突然想起上次卡壳时，是靠薅掉半撮头发才找到灵感的…”
写到这里，他猛地一拍大腿：“对了！主角薅头发是为了回忆上次卡壳的经历，从而获得新的灵感！这样就闭环了！”
他越写越兴奋，笔尖在纸上跑马：“主角盯着镜中稀疏的头顶，突然笑了——原来绝境的答案，就藏在绝境本身！他抓起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最后一撮头发…”
“咔嚓”一声，现实里的卡文也剪断了钢笔帽。他盯着屏幕上那句“剪断了最后一撮头发”，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剪断头发之后呢？主角是不是该…写完了？”
可故事还没结尾啊！
他急得首搓手，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敲出《命运交响曲》的节奏。这时，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过，他突然福至心灵：“对了！主角剪断头发后，发现头发里粘着张纸条！纸条上是上次卡壳时写的灵感！”
他赶紧补上：“主角颤抖着打开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当你卡壳时，就去薅邻居的假发——哦不，是去观察生活！’”
“观察生活？”卡文摸着下巴，“那主角接下来该去哪儿观察？”
他推开窗户，楼下的广场上，王大爷正举着鸟笼和人下象棋，李阿姨的孙子追着狗跑，把刚买的菜篮子撞翻了。卡文盯着这一幕，突然有了新灵感：“主角跑到楼下，看见李阿姨追狗，狗叼着她的菜篮子，里面滚出个绣着牡丹花的肚兜——那是她亡夫的遗物！”
他笔下生风，把这段写得活灵活现：“主角冲过去帮李阿姨捡肚兜，李阿姨抹着眼泪说：‘这肚兜里缝着他的照片…’主角一摸，果然从肚兜夹层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竟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我靠？”卡文手一抖，钢笔戳破了纸，“这是啥情况？穿越？重生？”
他越想越兴奋，决定给故事加个悬疑线：“原来主角是李阿姨亡夫的转世！他卡壳的七天，是因为前世的记忆正在苏醒！而那根被薅掉的头发，正是连接两世的媒介！”
写到这里，他突然停住，盯着屏幕上的字：“媒介？”他挠了挠头——刚才又薅了两把，现在头皮上己经能看见粉色的肉了，“那媒介之后呢？主角是不是要…找回前世的记忆？”
为了找回忆，他决定让主角去老房子翻箱倒柜。于是他又写：“主角跑到乡下老宅，在阁楼找到个檀木盒子，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根头发，每根上都系着纸条…”
“七根？”卡文数了数自己刚薅下来的头发，“我今天薅了八根，要不改成八根？”
改完八根，他又觉得不对：“为什么是头发？换成钢笔更合理吧？”
于是他把“八根头发”改成“八支钢笔”，每支笔上都贴着便签：“第一支：第一次卡壳时写的开头”“第二支：第二次卡壳时画的分镜”…
写到最后，他看着满屏的“卡壳”“绝境”“薅头发”，突然笑出了声。
“这故事写得真烂。”他对着空气说，伸手去够地板上的派克笔，却碰倒了马克杯。冰美式泼在稿纸上，把“主角”的脸晕成一团蓝糊糊。
他蹲下来擦稿纸，突然发现被咖啡泡开的墨迹里，隐约能看出另一行字——“主角面临绝境，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抓起电话，打给了上次帮他收稿费的编辑。”
卡文愣住了。
他抬头看向墙上的日历，今天是周一。编辑的微信对话框还停在上周五晚上十点：“卡文老师，稿子本周能交吗？读者催得紧…”
他摸了摸稀疏的头顶，突然抓起手机，给编辑发了条消息：“抱歉，本周可能要延期。主角的绝境…好像陷入了死循环。”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是编辑的回复：“？？？卡文你又卡壳了？上回你说要写科幻，结果写了三章主角在抠脚；上上回说要写爱情，结果主角和猫谈恋爱。这次又是什么？”
卡文盯着屏幕，突然福至心灵，打字道：“这次是元小说！主角是个卡文的作家，他的绝境就是——他在写自己的卡文经历，结果越写越卡！”
编辑秒回：“？？？那你现在在干嘛？”
卡文看了看自己刚写完的稿纸，又摸了摸发际线，笑着回复：“我在薅头发，制造绝境。”
五分钟后，编辑的电话打了过来：“卡文！你现在立刻出门！楼下王大爷说看见你家阳台上有只橘猫，正叼着你的派克笔往外跑！”
卡文“腾”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冲到阳台，果然看见那只叫“煤球”的胖橘猫，正蹲在空调外机上，嘴里叼着他的钢笔——笔帽上还粘着根他的头发，在风里晃悠。
“煤球！”他喊了一声。
猫“喵”地一声，把钢笔扔了下来。卡文接住笔，发现笔帽上沾着根新薅的头发。他突然有了新的灵感，掏出手机给编辑发消息：“编辑！我找到新灵感了！主角的绝境是——他在写自己的卡文故事，结果被猫抢走了钢笔，而那支钢笔里，藏着连接两世的头发…”
编辑秒回：“？？？卡文你清醒点！赶紧把猫哄下来！它把你晾的裤衩叼走了！”
卡文抬头，看见“煤球”正叼着他的条纹裤衩，往小区花园里跑。他一边追一边笑，跑了两步突然踉跄——后脑勺磕在了阳台栏杆上。
“嘶——”他捂着头，摸到一手黏糊糊的血。
灵感再次光顾。
他掏出手机，给编辑发了条语音：“编辑！我决定改结局！主角最后发现，所谓的绝境，不过是他自己…薅秃了头，疼得撞墙！”
语音发完，他扶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看着镜子里那个头发更稀疏、额头肿起个包的自己，突然觉得这个结局，好像也不错。
毕竟——
他终于写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