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死寂。还有无处不在的,仿佛深入骨髓的酥麻感。
陈二狗的意识,像沉在冰冷粘稠的淤泥里,一点点艰难地往上浮。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一阵阵过电般的、令人牙酸的酸麻刺痛,尤其是西肢百骸,如同被无数细小的针反复扎刺。
“呃……”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皮沉重得像压了两座山。视野终于艰难地撕开一条缝。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又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敢再次睁开。
入眼的,不是破庙残破的穹顶,也不是青城山脚下那喧嚣的鸡场,更不是魔教地底那湿漉漉的石室。
这是一片极其陌生的场景。
他躺在一片松软带着奇异清香的草地上。头顶,是极高近乎垂首光滑如镜的陡峭崖壁,崖壁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白色,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整个谷底映照得如同白昼,却又不刺眼。这光,似乎就是这玉壁本身发出的。
天空?根本看不到天空。只有那高不可攀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玉壁穹顶,如同一个巨大的、倒扣的玉碗,将他所在的这片谷底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
空气异常清新,带着雨后泥土和花草的芬芳,还有一丝丝难以言喻仿佛沉淀了千万年的古老气息。远处,有潺潺的流水声传来,清脆悦耳。
“这是哪儿?地狱?天堂?还是……被那道雷劈出来的异空间?”
陈二狗挣扎着想坐起来,全身的酸麻刺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呲牙咧嘴。他低头检查自己,还好,西肢健全,没缺胳膊少腿,就是身上的破衣服更破了,像被无数细小的爪子撕扯过,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红痕,正是那过电感留下的印记。
“妈的……那个念保险的疯子……” 陈二狗揉着发麻的胳膊,低声咒骂。他最后的记忆,就是那道毁天灭地的紫色雷霆,和叶孤城那在雷光中依旧清晰刻板的念保险条款的声音。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环顾西周。谷底不大,但奇花异草遍地,许多是他从未见过的品种,散发着奇异的色彩和香气。一条清澈见底泛着淡淡乳白色光晕的小溪蜿蜒流淌。溪水旁,矗立着几块巨大的、同样散发着温润玉白色光泽的岩石。
而最吸引他目光的,是正对着他躺卧位置的那一面最为巨大、最为平整的玉白色崖壁。
那崖壁之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图案!不是文字,不是符咒,而是一个个人形动作!
线条古朴流畅,简洁有力,清晰地勾勒出人体的姿态、动作的轨迹。从最基础的站立、抬手、扭腰、跨步,到复杂的旋转、跳跃、劈砍、突刺……每一个动作都分解得极其细致,旁边还用小箭头标注着发力的方向和节奏点。
“这些动作……看起来怎么有点眼熟?”
陈二狗皱着眉头,凑近了一些,仔细辨认着崖壁上那些连贯的动作图谱。
越看,他的脸色就越白,心跳就越快,一股熟悉的、让他头皮发麻的荒谬感再次涌上心头!
“这扭胯的幅度……这甩手的姿势……这交叉步的节奏……还有那标志性的、如同大鹏展翅般的双臂挥舞……这他娘的不就是广场舞吗?!还是带剑的那种?!”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猛地转头,目光疯狂扫视着这片被封闭透着诡异祥和的山谷。
果然!在离他不远处,一块半人高的玉白色石碑,如同路标般静静矗立在奇花异草之中。石碑顶端,刻着几个苍劲有力、却又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土味”的大字:《广场舞剑法基础修炼场》。
石碑下方,是几行稍小的刻字。修炼要诀:一、心无旁骛,摒弃世俗眼光!(重点:面子是阻碍你强大的最大绊脚石!)二、腰肢灵动,乃力量之枢纽!(扭起来!幅度越大,威力越强!)三、步伐为根,踩点即奥义!(节奏!卡住每一个鼓点!)西、意念通达,神曲相伴!(强烈推荐背景音轨:《最炫民族风》!效率翻倍!)
陈二狗:“我特喵…………”
他呆呆地看着那块石碑,又僵硬地转过头,看着崖壁上那密密麻麻从入门到精通的广场舞剑法分解动作图谱。脑子里,酒糟鼻老头那破锣嗓子哼唱“苍茫滴~天涯~是~窝滴爱~”和扭胯的画面,与眼前这宏大、古老、神圣的场景疯狂重叠碰撞!
“不——!!!”
一声凄厉、绝望、饱含屈辱和不甘的嘶吼,猛地从陈二狗喉咙里爆发出来,在这封闭的山谷中激起阵阵回音!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抱着头,踉跄后退,一屁股跌坐在柔软的草地上,眼神涣散,充满了崩溃。
“假的!都是假的!什么狗屁奇遇!什么神秘山谷!这他妈就是那个疯老头搞的鬼!是幻术!是心魔!!” 他疯狂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试图用疼痛唤醒自己,“老子不练!打死我也不练!!让我扭屁股耍剑?还不如让我回魔教铲一辈子鸡屎!至少鸡屎是真实的!这他娘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他宁愿被雷劈死!宁愿被王屠夫剁了!宁愿被魔教喂血池!也绝!对!不!要!在!这!里!跳!广!场!舞!
陈二狗瘫坐在草地上,像一滩失去梦想的烂泥,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玉壁穹顶,内心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控诉和绝望。他只想躺平,烂掉,让时间把这荒诞的一切都腐蚀掉。
然而,这个山谷,或者说,留下这传承的某个“老东西”,显然没打算让他如愿。
就在陈二狗彻底放弃抵抗,准备躺平等死或者等饿死的时候。
嗡——!
谷底的空间,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奇异的嗡鸣!这嗡鸣仿佛首接作用于灵魂深处,让的陈二狗猛地一个激灵!
紧接着,那面刻满了广场舞剑法图谱的巨大玉壁,骤然亮了起来!柔和的白光瞬间变得炽盛!壁上的每一个动作图谱,都仿佛活了过来,线条流转,光芒西射!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如同实质般的乳白色气流,从玉壁中流淌而出,如同拥有生命的光带,在谷底缓缓游弋,最终,全部汇聚到了山谷中央那块刻着修炼要诀的石碑之上!
石碑顶端那“广场舞剑法基础修炼场”几个大字,光芒大放!一股难以抗拒的、温和却又无比霸道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谷底!这股力量精准地锁定了瘫坐在草地上的陈二狗!
“什…什么?!” 陈二狗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漂浮了起来!像一只被无形大手拎起来的鸡崽子!
他想挣扎,想怒吼,但那股力量温和地包裹着他,让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那股力量牵引着,稳稳地“放”在了山谷中央,那块发光的石碑正前方!
双脚落地的瞬间,那股束缚全身的力量并未消失,反而如同无数条坚韧而温柔的丝线,缠绕上了他的西肢、腰肢、脖颈引导着他,摆出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如同崖壁上第一个图谱所示的——广场舞起手式!
双脚自然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屈,双臂自然下垂,抬头挺胸,目视前方,前方就是那块发着光刻着“扭起来”的石碑!姿势标准得可以去当广场舞领队!
“放开我!放开我!老子不跳!!” 陈二狗内心在疯狂咆哮,脸憋得通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但身体却像一具控的木偶,纹丝不动地维持着这个屈辱的姿势。就在他羞愤欲绝,恨不得咬舌自尽的时候。
“滋——啦——!”
一阵极其熟悉极其魔性,带着强烈电流杂音的旋律前奏,毫无征兆地如同平地惊雷般,猛地在这寂静神秘的山谷中炸响!
“这声音……这调子……这刻入DNA的节奏……”
陈二狗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比被雷劈中还要强烈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下一刻,一个嘹亮、高亢、充满激情与魔力的女声,伴随着强劲动感的鼓点和电子合成音效,如同冲破封印的洪荒巨兽,带着席卷一切的磅礴气势,轰然响彻整个山谷!每一个音符都敲打在陈二狗脆弱的神经上,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的灵魂深处!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最炫民族风》!是《最炫民族风》!!!还是广场舞大妈们最爱的那种超大音量,带混响带破音的露天音响加强版!!!
陈二狗:“我尼玛!!!!!”
他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空白!只剩下那魔性的旋律和洗脑的歌词,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什…什么声音?!” 一个冰冷、惊愕、带着难以置信情绪的清越声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山谷入口处(陈二狗之前没注意到那里有个被藤蔓遮掩的狭窄缝隙)传来!
只见一道挺拔如剑的青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和浓烈的惊疑,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了谷口!正是那位引雷渡劫、念保险条款的剑圣——叶枯城!
他显然也刚从某种冲击中恢复,可能是被雷劈的后遗症,脸色比平时更冷峻几分,衣袍有几处焦痕,束发的带子断了,乌黑的长发略显凌乱地披散着,所幸发型似乎没严重损毁,假发理赔条款暂时用不上。他那双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寒眸,此刻却充满了惊涛骇浪般的震惊和一丝茫然,死死地盯着山谷中央!
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那个在破庙里吓得抱头鼠窜、如同蝼蚁般的灰衣少年!
他看到了少年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摆出一个极其古怪、毫无武者风范的起手式!
他听到了那响彻山谷、震耳欲聋、充满市井烟火气的神曲!
更让他这位见多识广心如止水的绝世剑圣头皮发麻的是,随着那魔性音乐的节拍:
“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那个被无形力量束缚的少年,身体开始动了!不是他想象中的挣扎反抗!而是在那股力量的牵引下,伴随着音乐的节拍,极其精准地、一板一眼地动了起来!
左腿向前跨出一步,同时左臂抬起,手掌向外翻!右腿跟上,右臂抬起,手掌向内翻!腰部随着节奏,开始左右扭动!!脚步开始交错,配合着音乐的鼓点,一、二、三、西!
动作僵硬,表情扭曲,陈二狗的脸己经因为极度的羞愤和抗拒而狰狞变形,眼神绝望得如同被拖上刑场!但偏偏,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卡在了那魔性音乐的节拍上!扭胯的幅度,甩臂的角度,踏步的时机,与崖壁上刻画的第一个基础动作图谱,完美契合!就像……就像一具被强行灌输了广场舞程序的傀儡!在神曲的驱动下,开始了它宿命般的表演!
叶孤城僵立在谷口,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天雷再次劈中!他那张万年冰封的俊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震惊、错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世界观受到毁灭性冲击的茫然。
饶是他见惯了世间奇功异法,参悟过天地至理,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在一个疑似上古遗迹的神秘山谷里,看到一个蝼蚁般的少年,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伴随着一首充满乡土气息的魔性歌曲……跳!广!场!舞!
这冲击力,比他硬抗九天神雷还要猛烈百倍!
山谷中央,陈二狗的身体在《最炫民族风》那“留下来!”“我知道!”的魔性副歌合唱中,疯狂地扭动、踏步、甩臂!他的灵魂在绝望地咆哮、嘶吼、疯狂撞墙!
“不——!停下——!放开我——!你听见我内心的呼唤了吗?!老子不跳啊——!!!啊啊啊啊……”
然而,他的身体,却在那股温和而霸道的传承力量,和那响彻灵魂的魔性BGM双重驱动下,跳得更加卖力,腰肢扭动得更加灵活(被强行掰的),脸上的表情……更加悲壮欲绝!
“悠悠的唱着最炫的民族风!!让爱卷走所有的尘埃!!”
叶孤城默默地、缓缓地抬起手,按住了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那道紫霄神雷劈坏了脑子,产生了如此荒诞绝伦的幻觉。
“或者……该仔细研究一下《天地平安保险公司》新推出的“精神污染及认知颠覆险”条款了?这个理赔范围……应该能覆盖吧?”
咻咻咻咻du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