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己晚诸位还需早些休息,这三日可好好调养顺便熟悉谷中事物。"说罢虬龙杖在青砖地上轻轻一顿。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奏出一段《霓裳羽衣曲》的调子。他引我们穿过回廊时,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砖上投下奇异的影子。我低头细看,发现那些光斑竟组成了一幅微缩的辽东地图,浑河的位置正泛着诡异的绿光。
谷主推开雕花楠木门扇,一股沉水香混着陈年书卷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是三间相连的雅室,中堂悬着盏青铜仙鹤灯,鹤嘴吐出的烟霭在空中凝成山水形状。
"三间静室,各自安置罢。"谷主用虬龙杖轻叩门框,鹤灯突然明亮三分,照出东、西、南三扇月洞门。
东厢是为我准备的。推门便见一张唐式壶门榻,榻边立着鎏金烛台,烛泪在青铜承盘里结成小塔。最奇的是墙上挂的《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画中苍龙七宿的位置竟嵌着七枚会随光线变色的夜明珠。当我凑近时,龙纹突然发烫,那些明珠齐齐转为赤色,在画上投出条蜿蜒的血路。
西厢传来长老的惊叹。他的屋内陈设最为古朴:地面铺着汉代"五星出东方"织锦残片,案几是整块雷击木所制,上面摆着西周青铜浑仪。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宋式禅床,床头悬挂的却不是纱帐,而是一面用《甘石星经》残卷拼接而成的帷幔。
"妙哉!"长老的骨杖点在浑仪上,那些生锈的环圈竟自行转动起来,"这浑仪能测..."他突然噤声,因为仪盘上的"鬼宿"方位正渗出暗红色液珠。
南厢的门被阿蛮反手合上。透过纱橱,可见里面摆着明式拔步床,床柱上缠绕的却不是寻常雕花,而是用苗疆秘银打造的机关锁链。妆台上放着个鎏金狻猊盒,盒盖开合处露出半截泛黄的绢布——分明是锦衣卫密档常用的龙纹暗花笺。
待谷主离去,我躺在壶门榻上,发现枕芯里填的不是寻常荞麦,而是混着金丝的艾绒。窗外月光透过窗棂,好不惬意。正思索着近期发生的事,乏力感瞬间游走全身,不知觉我便睡着了。烛芯爆出最后一朵灯花时,我沉入了比往日更清晰的梦境。
九重玉阶之下,百官朝服分属五朝——唐制圆领袍与清式蟒纹补服并列,宋式展脚幞头与元质孙服混在一处。当我抬起广袖示意平身时,玄色衣袖滑落,露出的左臂盘踞着完整的五爪金龙纹。
"帝尊,幽州急报。"首辅大臣的声音沉稳清晰,他呈上的奏折用五色丝线绣着疆域图,"皇太极拆毁居庸关城砖,改建萨满祭坛。"
朱笔在辽东位置重重一点,殿外顿时雷声大作。透过金銮殿的穹顶,可见五道气运在天际厮杀:苍狼撕咬黑蛟,炽虎与蟠龙缠斗,金凤在云端哀鸣。缠绕在龙椅扶手上的,正是浑天仪分解而成的青铜锁链。
"传旨。"我的声音带着陌生的威仪,"着李靖率玄甲军出潼关,令韩世忠领背嵬军自汴梁策应。"话音刚落,殿角的水钟突然逆流三刻。
整座金銮殿突然寂静无声。连檐角摇曳的铜铃都凝固在半空,百官维持着俯首的姿势,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陶俑。
掀开的坐垫下,那片龟甲正泛着幽幽青光。甲壳上的龙纹比我臂上的更为狰狞——龙角如戟,龙鳞似刃,每一片鳞甲上都刻着蝇头小字。当我凑近细看时,那些字迹竟如活物般游动起来,在甲壳表面重组为《推背图》第西十五象的全文。
"帝尊小心!"
身后突然传来太监尖利的警示。我猛回头,看见殿柱上盘绕的金龙雕塑正在蜕皮。剥落的金漆下露出青铜本体,那些龙睛一颗接一颗亮起血色红光。最骇人的是,龙口中垂落的不是祥云,而是粘稠如沥青的黑雾。
龟甲突然烫如烙铁。两粒玄珠从龙睛位置脱落,滚到御案上发出金玉之声。珠子表面浮现出微型星图——左珠映照紫微垣,右珠显现太微垣,而两颗珠子之间的空隙,恰好组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
"这是..."
我伸手欲取,玄珠却突然融化成血水。血珠在案面蜿蜒流淌,绘出一幅陌生城池的布局图:城墙呈不规则的六边形,护城河里游动着青铜鱼,而城中央的祭坛上,竖着一面绣有"安"字的大纛。
殿外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响。透过晃动的珠帘,我看见五朝战场的天空正在崩塌。唐军的玄甲骑兵与清军铁浮屠在破碎的云层间厮杀,断裂的兵器如雨坠落。而战场最中央,浑天仪的残骸正被九条锁链拖向深渊。
"时辰到了。"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惊觉手中的龟甲不知何时己变成半块虎符,缺口处正在渗出暗金色的液体。那些液体落地后凝成小篆:
【甲子年霜降 龙战于野】
喂.喂."
阿蛮的呼唤如同利剑刺穿梦境。我猛地睁眼,发现自己的五指正深深抠进床榻的檀木扶手中,指尖渗出的血珠在晨曦下泛着诡异的金光。
窗外,清溪谷的晨雾被朝阳染成血色。我摊开汗湿的掌心。
"你做了一夜的梦。"长老站在门边,骨杖上挂着的铜铃还在微微晃动。
我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总是做些奇奇怪怪的梦,也许是最近发生的太多了。"指尖残留的刺痛感却提醒着我,这绝非寻常梦境。
阿蛮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粟米粥,碗底沉着几片泛着金边的草药。"谷主让加的安神茶,"
"我们现己安顿,等你饭后便来后花园寻我,也该给你介绍下乱世的基本情况以及我二人的身份了。"说罢长老与阿蛮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