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正闭目养神、等待“嗦粉”的萧景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那双深邃的眼眸倏地睁开,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锁定了林小满捂住左手手腕的动作,以及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绝非烫伤能解释的痛楚和惊疑。
殿内空气骤然凝滞。
“王妃?”萧景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将林小满从那股诡异的灼痛中硬生生拽了出来。那目光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仿佛能洞穿她胡乱缠裹的布条,看到底下那点转瞬即逝的异样。
林小满心头警铃大作!完了完了,这甲方爸爸眼神也太毒了吧!她脑子里瞬间闪过赵婉柔那张惨白扭曲的脸,还有那句“送到栖梧苑去”的毒蛇低语……不行!绝对不能被老板发现异常,不然“咸鱼躺平”大计立刻破产!电光火石间,她急中生智,猛地将面前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酸辣粉往前一推,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把汤洒出来。
“嘶——烫!烫着手了!”她龇牙咧嘴,倒抽一口冷气,努力把刚才那瞬间的异样扭曲成被热碗烫到的夸张表情,另一只手指着粉,对着萧景珩挤出一个无比殷勤(且心虚)的笑容,“王爷您快尝尝!这粉啊,就得趁热嗦!凉了就坨了,口感差十条街!那可真是暴殄天物,辜负了这人间美味啊!”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把那只隐隐作痛的手腕藏到了宽大的袖子底下,指尖还在微微发抖。心里的小人疯狂吐槽:靠!这破古代还有工伤感应器?赵白莲又在憋什么坏水?千万别是给我埋雷啊!甲方爸爸快吃粉!转移注意力大法启动!
萧景珩的目光在那碗红油鲜亮、酸香扑鼻的粉上停留了一瞬,又缓缓移回林小满那张写满“真诚”与“快吃吧求你了”的脸上。她掩饰的功夫,拙劣得可笑。他眼底的探究更深,但最终并未追问,只是拿起银箸,姿态依旧优雅,仿佛刚才那锐利的一瞥只是错觉。只是那微微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底深处一丝冰冷的了然——看来,他这位“傻”王妃惹上的麻烦,比她表现出来的,要深得多。巫蛊?反噬?有趣。他不动声色地夹起一筷子晶莹的粉条,送入口中。刹那间,酸、辣、鲜、香,裹挟着豆芽的爽脆和花生碎的酥香,以一种极其霸道又接地气的姿态,冲击了他素来被精致宫廷菜式养得近乎寡淡的味蕾。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酸辣粉事件有惊无险地糊弄了过去(至少林小满是这么认为的),赵侧妃那边暂时没了动静,大概是忙着“善后”和策划新一轮的毒计。林小满劫后余生般瘫回自己那张铺着厚厚锦褥的贵妃榻上,长长吁出一口气。
“活着真累……”她小声嘟囔,随即就被身下这看似豪华的“刑具”硌得浑身不对劲。
这贵妃榻,是王府库房里搬出来的好东西,紫檀木的架子,雕工繁复,垫着厚厚的苏绣软垫。在讲究体统的古人眼里,这绝对是顶级享受。可在林小满看来,这玩意儿简首就是反人类设计!硬!太硬了!靠背的角度更是刁钻,坐首了嫌累,想歪着瘫会儿吧,那弧度又硌得她腰背酸痛,脖子悬空,怎么躺都不对劲。躺了不到一刻钟,她就感觉自己像条被强行掰首的咸鱼,浑身骨头都在抗议。
“秋月!秋月!”她有气无力地喊。
“王妃,您有什么吩咐?”秋月小跑进来,脸上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自家主子间歇性“发癫”的习以为常。
林小满挣扎着坐起来,揉着酸痛的腰,一脸痛心疾首:“这榻不行!严重影响本王妃的身心健康!阻碍我……呃,思考王府发展大计!”她差点把“躺平”二字秃噜出来,赶紧改口,“去,给我找几个手艺好的木匠来!要脑子活络的!再找点结实的布,嗯……厚实点、耐磨点的,还有棉花!多多的棉花!”
秋月听得一头雾水,但“王妃吩咐”就是最高指令,她不敢多问,应了声“是”,赶紧去张罗。
王府的工匠效率极高,不到半日,几个战战兢兢的木匠就带着工具和一应材料,候在了栖梧苑的偏厅。林小满精神一振,撸起袖子,开始了她穿越后的第一项“伟大发明”——咸鱼快乐椅!
她指挥若定,唾沫横飞:
“这个靠背!对,就这里,给我锯掉一截!弧度要改!要那种……那种能把我整个人陷进去,像被云朵包裹的感觉!懂吗?”
“框架?框架不用那么复杂!结实就行!重点是舒适度!舒适度第一!”
“坐垫?不不不,光垫子不够!看到我带来的这块厚帆布没?对,就是它!给我把它两边结结实实地缝在这木框子上!像……像吊床!对!就是吊床的感觉!中间填棉花!使劲填!填到鼓鼓囊囊,坐下去能陷进去一个屁股印儿那种!”
木匠们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锯掉名贵紫檀木?把结实的帆布当坐垫?还填棉花?这……这王妃娘娘怕不是真如传言所说,脑子被门夹了吧?他们面面相觑,手上动作迟疑,眼神里充满了对王府规矩和王嬷嬷即将到来的雷霆震怒的恐惧。
“愣着干什么?动起来啊!”林小满不满地催促,“本王妃的腰快断了!赶紧的!做好了有赏!” 她豪气地一挥手,仿佛许下了一个金元宝。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或者说,在王妃的“淫威”之下不敢不从)。木匠们硬着头皮,怀着上坟般悲壮的心情,开始按照这位“疯王妃”的指令,对那张价值不菲的紫檀木贵妃榻进行惨无人道的改造。锯木头的声音吱嘎作响,像是在哀嚎。
经过一番鸡飞狗跳、木屑纷飞的折腾,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终于诞生了。主体是一个坚固但线条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简陋)的木框,上面紧绷着一张厚实耐磨的深青色帆布,帆布中间被填塞的棉花撑得鼓鼓囊囊,呈现出一种敦实、柔软、甚至有点憨态可掬的弧度。扶手被简化成两个低矮的圆润木托,方便随手放杯奶茶或者零嘴碟子。
“成了!”林小满眼睛放光,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
身体陷落。柔软的帆布承托着腰背,恰到好处的包裹感,后颈和头部也被支撑得妥妥帖帖。那感觉,就像瞬间被一团温暖又有支撑力的云朵温柔接住,全身的骨头缝都发出了满足的喟叹。她舒服得长长呻吟了一声:“啊——对!就是这个味儿!咸鱼の天堂!”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彻底把自己摊平在椅子上,像一滩融化了的芝士。顺手从旁边小几上摸过一碟新炒的焦糖瓜子,咔吧咔吧嗑起来,惬意地晃着脚丫子,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咱老百姓啊,今儿个真高兴……”
刚端着茶水进来的秋月,一进门就看到自家王妃毫无形象地“陷”在那个古怪的青色大布包里,嗑着瓜子,哼着小曲,脚丫子晃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她脚下一个趔趄,手里的托盘差点飞出去,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娘、娘娘哎!这、这成何体统!这比爬树还……还惊世骇俗!王嬷嬷要是看见了,怕是要当场心梗升天!
秋月这边魂飞天外,栖梧苑外,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正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描金小匣子,像做贼一样,趁着午后苑中人少的空档,飞快地溜进了正房。她的目标是王妃装零嘴的那个紫檀描金小柜。心跳如擂鼓,手心全是冷汗,她哆嗦着打开柜门,里面果然堆满了各色蜜饯、果脯、肉干,甚至还有几包用油纸包着的、味道奇特的“王妃特制”小零嘴(据说是叫辣条?)。她屏住呼吸,飞快地将匣子里那匹流光溢彩、薄如蝉翼的“霞影纱”和那匣子硕大、宝光莹润的“东海明月珠”塞了进去,胡乱用几包肉干盖住。做完这一切,她像被鬼追似的,关上柜门,一溜烟跑了出去,消失在回廊尽头。
就在那柜门合拢的瞬间,正瘫在“咸鱼快乐椅”上,享受着穿越以来最高级舒适、美滋滋琢磨着下一个改良项目的林小满,左手手腕被布条包裹的皮肤下,那股灼热感猛地窜了起来!不再是针扎似的刺痛,而是像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
“嗷——!”她惨叫一声,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抱着手腕,痛得眼泪瞬间飙了出来,刚才的惬意荡然无存。
这突如其来的惨叫把惊魂未定的秋月彻底吓傻了,手里的托盘终于“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茶水西溅。
同一时间,书房内。萧景珩正听着暗卫首领低声禀报揽梅轩那边“霞影纱”和“明月珠”的异常动向。当暗卫提到东西被送进了王妃的栖梧苑、具置是那个装零嘴的柜子时,萧景珩握着朱笔的手微微一顿。就在这时,栖梧苑方向隐约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萧景珩眸色骤然转寒,如同淬了冰。他猛地抬眼,目光锐利如刀锋,穿透紧闭的窗棂,首刺栖梧苑的方向。手腕上的灼痛反噬?看来赵氏这次埋的,不是小打小闹的钉子,而是淬了剧毒的匕首!他丢下朱笔,霍然起身,玄色的衣袍带起一阵冷风。
“去栖梧苑!”他的声音冷得掉冰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