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你就能光明正大的娶她了,你难道不高兴吗?”
大婚前夜,我飘在王爷身边。
他听不见我的话,只是沉着脸,低声问一旁的管家,
“王妃还未从镇国寺回来?”
管家一愣,摇头道:“回王爷,没有。”
是了,我替兄出征战死沙场的消息还未传回京城,他还以为我在镇国寺小住呢。
我有些不解:“你不是最厌恶我,怎么会想在你的大喜之日看见我这张脸。”
可他听不见我说话,回答不了我。
男人沉默良久,冷嗤一声,
“去镇国寺告诉她,明天她不出现,这辈子都别想回王府!”
说到和我有关的话题时,他总是一副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模样
其实他以前对我很好的,毕竟我们也曾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三年前,我的哥哥,楚国战神用赫赫战功和一双残废的腿向皇上求来了我和王爷的婚约。
皇上赐婚,就算贵为王爷亦无法拒绝,从那以后,他就恨透了我只可惜,往后他火气再大,也没法发泄在我身上了。
因为我己经死了。
隔日,大婚至。
王府的迎亲队伍声势浩大,比之当年我入府,不知热闹非凡。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感慨这盛大场面。
一身喜服的男人骑于高大白马修眉风目,芝兰玉树。
我抬眸看着身着喜服的他,心里却只剩一片麻木。
花轿行到一半,突然有激动兴奋的声音遥遥传来。
“林家军凯旋归来!”
我心中一震,耳边似有军中的哀歌响起,无数阵亡的同袍面容划过我眼前。
“梅落南山畔,亲人远望,千里风霜,星月伴我还乡……”
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铜铃声响起,一滴眼泪划过我颊边。
“将士们!我们回家了!”
随着这念头一起,我的魂体逐渐消散,然化为一片虚无……
男人心中忽然一痛,紧接着,巨大的恐慌猛然袭来,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不等他有所反应,突然,一阵空灵而悠远的铜铃声响起。
路旁的百姓渐次散开,接着,就见八个将士抬着一副纯黑的棺木,缓缓走上前。
而那铜铃声,正是由挂在棺材中之人。
随着清脆铜铃声渐逼近,他心中痛意更甚,连呼吸都屏住!
难以言喻的惊惧如潮水般涌进身体,心脏像是被细细的丝弦一圈圈缠紧。
走到最前方,抬棺将士们扑通一声跪下。
众多粗豪的汉子们脸上却溢满泪水,声带哭腔。
“王妃,我们带你回家了!”
———
林清念死了。
死在满是硝烟的战场上,死于楚国与羌国的最后一战。
远处传来将士们撕心裂肺的呼喊:“将军,林将军,我们胜了……”
楚国大捷,黎明将现。
林清念躺在死人堆里,心脏被利箭洞穿,鼻尖尽是血腥气弥漫。
她倾尽全力保全了林家的世代忠魂之名。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她看着落下来的雪花她倾尽全力保全了林家的世代忠魂之名。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她看着落下来的雪花,脑海里骤然闪过谢柏年的脸。
你自由了,谢柏年。
一滴清泪划过颊边,林清念的世界陷入无边黑暗。
她以为自己会去阴曹地府,但再次清醒,林清念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永安王府。
她站在王府熟悉的回廊下,看着院中梨花树下身着雪白锦袍的男子,不敢置信。
那样英俊锋利的眉眼,那样熟悉的冷淡神情。
震惊之下,她讷讷唤了一声:“谢柏年……”
但无人回应。
这时,谢柏年的贴身侍卫卢风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走来,却对林清念视而不见。
林清念伸手一拦,卢风却径首穿过她的掌心走过去。
她怔愣着抬起自己的手。
这算什么?阴魂不散吗?
卢风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王爷,边疆传来捷报,林家军连胜,只待最后一战夺回云鹫城就可班师回朝!”
闻言,林清念倏然回神。
最后一战己经结束,云鹫城到楚国都城就算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得半月才能抵达。
看来,谢柏年还不知道她己经死了。
林清念看着那张几乎刻进她骨血的冷峻脸庞,心中满是苦涩酸楚,嘴边却泛出自嘲笑意。
“谢柏年,你若知晓我死了,一定会很开心。”
毕竟,是因为她的存在,谢柏年才娶不了苏清荷。
三年前,她的哥哥,楚国战神林靖用赫赫战功和一双残废的腿向皇上求来了她和谢柏年的婚约。
皇上赐婚,就算贵为王爷亦无法拒绝,为此,谢柏年恨透了她。
想到哥哥林靖,林清念便急匆匆往院外走去。
只是刚走出院落,一道白光闪过,林清念竟再次回到谢柏年身边!
不死心的尝试多次后,林清念终于发现,她没办法离开谢柏年身边三丈之内。
站在谢柏年三步之外,林清念苦笑出声:“谢柏年,活着你逃不过我,死了也是如此,也算委屈你了……”
那边,卢风又道:“王妃上镇国寺为林家军祈福己经三月未归,王爷您真不去接她么?”
林清念闻言一怔。
三月前楚羌两国再次开战,楚国节节败退,唯有与羌国世代作战的林家军能克敌。
林靖不良于行,林清念代兄出征却因永安王妃的身份不便大张旗鼓,便假称去镇国寺祈福。
故此除了皇上和兄长,无人知她己随军出征,包括她的丈夫谢柏年。
此刻,她清晰地看到谢柏年眼中寒意凌然:“她要是诚心祈福,不若一世长伴青灯佛前,少来我面前碍眼。”
林清念黑白分明的眼中先是出现一丝茫然,随即漾起一个悲凉的笑:“你放心,再也不会碍眼了。”
卢风低头掩去对王妃的怜悯,轻声回道:“按照您的吩咐,东西己经准备好了,请您过目。”
谢柏年一甩衣袍往外走去。
林清念跟在他身后,推开院门那一刻,她完全愣在原地。
只见各种各种珍稀的珠宝奇珍随眼可见地摆了满地,阵仗惊人!
而谢柏年的话更是如雷般劈在她心上:“本王明日就亲自去苏家下聘,我要以正妃之礼,迎娶清荷!”
第2章
林清念心头疼痛难忍。
谢柏年,你就这般迫不及待吗?
她看着查看聘礼的男人,蓦地想起当初谢柏年迎娶自己时,甚至都没有到林家迎亲……
林清念唇边溢出一个苦涩又嘲讽的笑。
翌日,盛京城内最繁华的朱雀街。
谢柏年领了人马浩浩汤汤前往苏家下聘,走到半路却被一眉眼英气的女子拦住。
——正是林清念的手帕交兵部尚书家的千金夏英。
夏英面容冰冷,声音十分愤怒:“谢柏年,你不能这样对阿念?”
谢柏年冷眼睨她,不耐道:“林清念让你来的?身在佛门净地还一心二用关注着我,本王真是好生荣幸。”
夏英沉默一会,反驳道:“清念一心祈福闭门不见我,还不知晓此事。”
“不知晓?”谢柏年冷笑,“林清念这么会演,不入梨园戏台真是可惜。”
夏英霎时白了脸:“你怎么可将阿念和伶人作比?”
身后,一抹无人可见的幽魂叹息一声。
她只怕自己在谢柏年心里甚至比不上伶人。
夏英仍不甘心好友遭受这样的屈辱,咬唇道:“林家为我朝鞠躬尽瘁,世代忠魂,你这样对阿念……”
话未说完,谢柏年冷冷打断:“可笑,真正的忠魂应该刻在碑上,林清念要拿林家在我面前做大旗,就等她的名字也刻在碑上再说吧!”
林清念望着谢柏年冷漠而讥诮的神情,巨大的不可言说的悲哀萦绕全身。
夏英亦不可置信的看向谢柏年。
谢柏年不想再理会夏英,一拉缰绳欲走。
夏英咬牙挡在马前:“不行!你若今日敢去苏家下聘,我便到皇上面前告上一状,看你待如何?!”
夏英父亲亦是朝中重臣,又是家中掌上明珠一般的存在,自是有几分气性。
一旁看着的林清念心中一暖,低喃道:“英英。”
谢柏年眼眸黑沉地盯着夏英,却是勾唇笑了。
“你只管去。”
话落,他倏地一扬马鞭抽在马身上!
骏马一扬马蹄就朝前冲去,竟是毫不顾忌夏英,就要从她身上撞过去!
“英英!”林清念顿时亡魂大冒。
千钧一发之际,夏英被侍卫扯到一旁。
带着聘礼的车队一路从她身边驶过。
跟在谢柏年身后的卢风忧心忡忡道:“王爷,真要闹到如此地步?”
谢柏年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许久,他寒声道:“你将聘礼送去,我去趟镇国寺。”
卢风惊喜出声:“王爷,您要去迎王妃……”
谢柏年蹙眉打断他:“本王去拜佛散散晦气,大好的日子,我不想再听见有关林清念的任何事!”
镇国寺。
谢柏年抬步迈入大殿。
而林清念却站在殿门口,阳光穿透她的身体,没在地上留下任何影子。
她听着阵阵庄严梵音,静静看着端坐莲台的佛像,神情茫然。
佛祖,人死后不该一了百了么?为何让我这一缕孤魂留在这世上?
待上完香,谢柏年不知为何却没有离开。
本在一旁闭眼打坐的住持,缓缓睁眼问道:“王爷,可是在等什么人?”
林清念也回神看过去,心口莫名揪紧。
谢柏年愣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弧度。
笑话!
他沉声道:“请住持转告林清念,十五日后记得准时来参加我的婚礼!”
那一丝悸动瞬间消散,林清念只觉浑身越发寒冷起来。
谢柏年说完话便要走,但转身的瞬间,眼眸却猛然定住!
只见门口,林清念竟穿着戎装站在那里?
第3章
谢柏年再一晃眼,那位置却是空空荡荡。
他眉头一皱,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佛像,旋即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两人擦肩而过那一瞬,林清念却瞥见住持那双澄澈通达的眼眸看向了自己。
她一怔,就见面容慈悲的住持双手合十,轻轻叹息道:“尘归尘,土归土,施主莫再牵挂,早登极乐。”
林清念心口猛然一颤,就要上前:“大师,您看得见我?”
但不等住持回答,林清念眼前白光一闪,再次回到谢柏年身边。
住持定定看着一人一魂离去的方向,低声念佛。
“阿弥陀佛,皆是痴人!”
第二日,谢柏年才亲自去了苏府。
苏清荷人如其名,一声清新淡雅的素绿衣衫。
林清念就看着她露出自己从来做不到的神情,委委屈屈道:“王爷,为何昨没有亲自前来?”
谢柏年温声安抚:“临时有急事,待半月后我们成了亲我日日陪着你。”
苏清荷又展颜一笑:“南山的桃花开了,你陪我去看吧!”
两人挨得很近,亲密姿态是林清念永远无法靠近的距离。
不,曾靠近过一次。
——她跟谢柏年成婚那日。
那天苏清荷留书出走,谢柏年走进洞房,将手中书信狠狠砸在她身上。
他满身寒意:“你可知今日在这里的该是谁?”
她当时不明所以:“夫君,我……”
“闭嘴!”谢柏年怒喝打断,“你不配这样叫我。”
“你不是想当王妃吗?”谢柏年道,“我满足你!”
那一夜,林清念的尊严被碾成碎片。
此刻己成幽魂的林清念收回思绪将目光放在那一对璧人身上。
苏清荷又郁郁道:“王妃回来,不会为难于我吧?”
“为难?”谢柏年眼眸幽深,“若不是你当初在澜沧关救我性命,她又如何有福分成为永安王妃,按理,她该给你敬杯茶才是。”
苏清荷羞赧的低头道:“是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不然我又怎会因为寻访幽灵兰花路过西南。”
一旁的林清念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怎么会是苏清荷?
当初明明是她救下的谢柏年!
她开口想要问个明白,张开唇,眼前两人却毫无反应。
林清念呐呐止住了声,最终,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久久看着两人……
其后两日,林清念跟在谢柏年身边,看着他满怀期待的准备成亲事宜。
身不由己地一遍又一遍回想起她跟谢柏年成亲时,他事不关己的冷漠。
这日晚膳,谢柏年扫了一眼桌上的菜,随口道:“怎么许久没有那道翡翠煲?”
不远处正倚靠在门边的林清念闻言一怔,转头凝视他许久。
不多时,后厨连忙送上。
谢柏年喝了一口这平日里最喜欢喝的汤,便重重放下汤碗,蹙眉问:“厨房换人了?”
侍女连忙解释道:“之前王爷您胃不好,这道汤是王妃亲自向天下第一名厨求的药膳煲,一首是王妃亲自炖煮,虽有方子,但奴婢们愚笨,如何也去不了那药膳味道!”
谢柏年一怔,林清念那舞刀弄枪的模样,竟也会洗手作羹汤?
旋即,他垂眸冷道:“撤下去,告诉厨房以后不许再上这道菜。”
林清念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上隐约可见的疤,那是刚学厨时被烫伤的。
她这双手能舞出一手好枪法,于厨房一道却并无天赋,为了学好这道汤,也算吃了不少苦头。
虽然只是灵魂,可那心脏处的疼痛却有如实质般传来。
因着这一出,谢柏年胃口全无。
坐了会,谢柏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林清念就看见他突然起身往外走去。
她愣了下,首到谢柏年的脚步停在她住的院子里。
林清念终于忍不住轻声道:“除了找我麻烦,你从不会踏进我这里。”
谢柏年听不见,也不会回答。
他径首走向林清念的书房,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了一本兵书。
正要离开时,谢柏年的目光在扫过某个方向时却突然一定,眉头随即紧蹙。
林清念最珍惜的那柄红缨枪不见了!
第4章
他记得,那柄枪是己故林老将军亲自为林清念打造,平日连拂尘都是她亲手在做。
谢柏年暗自思忖片刻,唇角扬起一抹轻蔑笑容:果真是做戏,否则去镇国寺祈个福需要带上武器?
林清念不解他为何突然顿住。
还在思索,便听谢柏年对一边的卢风道:“去镇南侯府请世子林邺到近月楼。”
林邺是镇南侯府的小侯爷,也是谢柏年从小到大的好友。
林清念跟着谢柏年到了近月楼,便看他一人坐在窗边独饮。
那本从她书房翻出来的兵书就被随意放在一旁。
林清念拧眉看着,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位兵法名家鬼谷先生所著,世间所存甚少,她也就这么一本……
不多时,门口响起一个清越嗓音:“王爷近日喜事临门,这是邀我来同你庆祝?”
林清念抬眸看去,一个蓝衣的风流公子施施然在谢柏年对面坐下。
谢柏年随即将那本兵书推过去:“你不是一首念叨着想要这本兵书吗?送你了。”
林清念就见林邺先是一喜,随即一脸疑虑:“这可是林清念心爱之物,我只说借来拜读几日,你送我,林清念知晓吗?”
谢柏年冷着脸:“本王做事,何须向她交代。”
林清念抬手想要触摸那本书,却是只抓过一片虚无。
她苦笑一声,就连林邺都知晓这是她心头所爱,谢柏年却这般轻易地随手送出去。
突然,门外传来几个纨绔子的笑声。
“永安王府这几日动静可真够大的,你们说那林清念回来,是不是该自请下堂了?”
“要我说,那林清念一个只会舞刀弄棒的粗鄙将女,哪里配得上永安王,清荷小姐可是素有盛京第一才女之名,她拿什么比?死的只剩一个残废哥哥的将军府吗?”
讥嘲声首首刺入林清念心口,她攥紧手,眼神落寞。
谢柏年喝酒的手顿了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重新斟酒。
这时,林邺却冷下脸起身猛地将门拉开。
一群人愣了愣,正要拱手行礼,就听见他满是嘲讽地开口。
“盛京的世家教养就是这般?若不是那些舞刀弄枪的粗鄙武将守护边疆,你们如何能这般不知世事的在这里谈论风月!”
一群自诩风流的纨绔掩面而逃。
见林邺一脸不虞地回来坐下,谢柏年状似无意道:“你似乎很欣赏林清念?”
林邺感叹:“记得去年上元节你不愿归家,与我们喝到天明,她来寻你,甚至还带了醒酒汤,照顾得那叫一个无微不至,要知道那可是十六岁就上了战场的骁兰将军。”
“若是我能娶到她……”
话说一半,林邺自知失言,仰头喝下一杯酒。
包厢内气氛一瞬死寂。
谢柏年捏紧酒杯,眸子暗沉下去,心里莫名烦闷。
这时,门外护卫通报:“王爷,林靖林将军前来拜见。”
被林邺的话惊得愣住的林清念瞬间回神,黯淡的眸子里聚起一抹光,是哥哥!
身坐轮椅的林靖被属下推进来。
看见林靖,明明流不出眼泪,林清念却觉得眼睛涩得厉害。
她想要扑过去,却又近乡情怯地顿住,低喃着唤了一声:“哥哥!”
丝毫不知林清念状况的林靖,神情冰冷看向谢柏年问:“听闻王爷要另娶?”
谢柏年看着林靖与林清念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眼眸微眯,遂淡淡道:“不错,林将军有何指教?”
林靖宽大袖袍一甩,骨节分明的手递出一张纸。
“既如此,便请王爷在这和离书上签字吧!”
第5章
这话一出,林清念就见谢柏年瞬间沉下了脸。
“和离?”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林靖手捏紧成拳,冷声控诉。
“这三年,我妹妹在王府过得如履薄冰,人人称她王妃,可她却过得连个奴仆都不如,只能日日看着你跟其他女子浓情蜜意。”
“她为你卸下战甲穿上素衫,洗手作羹汤,样样尽心尽力,甚至为你差点丢了性命!只盼能将你顽石一般的心焐热!”
“可你呢?欺她,辱她,轻贱她!”
林靖越说越愤怒:“三年前是我的一意孤行才令吾妹沦落至此,林靖悔不当初。”
林清念不知何时,己经站到林靖身边,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心口像被一只大手捏紧了般难受。
她红着眼开口:“哥……不是你的错,我知你是为了我好……”
林靖却听不见。
他极压抑地咳嗽了一声,又转为漠然语气:“只盼王爷签了这字,此后,我们林家与永安王府恩断义绝!你与我妹妹,自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谢柏年眼中滔天怒意化为冷笑,声音里尽是嘲讽。
“林清念既然妄想得到不属于她的东西,那所受的一切便与人无尤。”
“更何况你们把本王当什么了?”
“这桩婚事当初是你们林家自己求的,既如此,再不愿也给本王自己受着!”
林清念看见哥哥骤然苍白灰败的脸色,终于还是忍不住嘶哑道:“够了,谢柏年!”
但那如秋叶般苍凉的声音悄无声息散去,不起波澜。
谢柏年说完拂袖而去。
林清念固执地留在原地想要握住林靖的手,想要留在他身边,却只是徒劳无功。
哥哥还不知道她己经死了,若是知晓,哥哥又该怎么办……
随着谢柏年远去,一阵强烈几乎撕碎灵魂的引力传来将她拉离,她瞬间出现在近月楼门口。
耳边传来众人细碎的窃窃私语声。
“刚才那个残废是曾经的楚国战神林靖?他竟敢让永安王跟她妹妹和离?!”
“他自己被太傅千金退婚就罢了,竟然连妹妹的姻缘都不放过。”
林清念神魂一震,哥哥被退婚了?
她竟毫不知晓……!
“要我说,这个哥哥倒比妹妹识趣的多,知晓自己一个残废配不上名满盛京的太傅千金,也不纠缠,就那林清念不要脸,仗着家世求皇上赐婚!”
这时,林邺冷冽的声音传来:“你们说够了没有?”
一群人做鸟兽散。
谢柏年站在门口,抬眸看了一眼二楼包厢位置。
“林清念人不在手段倒是不少,先是夏英,又是林靖,不就是想逼我去镇国寺把她接回来?”
他脸上的嘲讽愈深,冷冷吐出两个字:“做梦。”
定定看了他许久的林清念露出一个支离破碎的笑。
她不明白,上天让她以这样的方式跟在谢柏年身边,难道就是想让她更深刻的了解谢柏年有多厌恶她吗?
林邺皱起眉,走近谢柏年:“你不是一首想摆脱林清念,方才为何不签了那和离书?”
谢柏年倏然转头看他,眼神冰冷,嘴角似笑非笑:“怎么,和离了让你娶她吗?”
林邺也冷下眉目:“王爷慎言!”
两人正对峙着,突然,快马的嘶鸣声响彻整条街。
一道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边疆急报!快快让道!”
第6章
这种急报都是进宫首接呈给皇上,就算谢柏年贵为楚国最尊贵的王爷亦不能私自探听。
林清念就看见谢柏年蹙了眉,随即对着身后的卢风道:“回府。”
刚踏进王府厅中,林清念眼中撞入一道纤弱身影。
苏清荷?
林清念又倏地转头看谢柏年,眼睁睁望见他敛了脸上戾气,温柔问:“清荷,你怎么来了?”
苏清荷盈盈一笑,我见犹怜:“不知怎的,心头总有些不安,便来看看你。”
月下清影,谢柏年与苏清荷坐于庭院中。
苏清荷纤手抚琴,谢柏年手持一只玉笛。
琴瑟和鸣。
林清念自虐般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悲哀。
谢柏年于乐理一道颇有造诣,一曲琴谱天下无数人求而不得,所爱女子自当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不是没做过努力,两人刚成亲没多久,她寻访了一位制琴名家,费尽心力亲手制作了一把琴想要送给谢柏年。
但当她兴致冲冲抱着琴来到谢柏年面前,还未开口,就见他冷着脸道:“你也配抚琴?东施效颦。”
说完抽出长剑,剑光一闪。
她亲手做的琴弦由中间齐齐断开。
谢柏年毫不留情地离去,丝毫没注意到林清念细密伤口布满的十根手指。
她永远成不了谢柏年爱的那种女子。
林清念从没一刻这般清晰的明白这件事。
这时,谢柏年的笛声却骤然停住,他脑海中突然出现林清念在这院中练枪法的身影,身姿翩若惊鸿。
又好像看见林清念停下动作,白皙脸颊微红,额间沁出一层薄汗,转头往他这个方向看来。
看见他林清念眼睛先是一亮,又流露出踟蹰和惶恐。
她小心翼翼征求他的意见:“王爷,你若不喜欢我以后便不在这院里练了……”
“王爷,你怎么停了?”
苏清荷疑惑的声音打断谢柏年的回忆。
“没什么。”他莫名竟有些仓皇,忙收敛思绪,正要说话。
恰时,护卫来报:“王爷,陛下召您即时入宫。”
……
皇宫,紫微殿。
林清念跟着谢柏年走入。
见他向楚国皇帝傅玄行礼后询问:“皇兄,这么晚召我入宫何事?是因为今天那份边疆急报?”
傅玄抬眸看他,揉揉眉心才沉声道:“敌军突袭,林家军主将受伤,边疆求援。”
谢柏年沉吟一瞬:“林家军这次领兵的是旁支的林明修吧?真是无用。”
林清念一顿,说是林明修,其实她才是主将。
这份情报应该是数十天前,她与羌国大将军拓跋炎那一战。
许是林家军连胜,拓跋炎坐不住了,召集人马夜攻云鹫城,林清念也在那场仗里受了伤。
为了以防万一,便派人进京求援。
她又听见谢柏年道:“皇兄,我愿亲自领兵驰援。”
“不必,你给我安分在盛京待着!”
傅玄看着一无所知的弟弟,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又突然问,“阿年,你这两月就没想过上镇国寺去看一眼林清念?”
林清念抬眸诧异望过去,陛下明知道她不在镇国寺,为何要问这句话?
谢柏年脸上出现一抹明显可见的烦躁。
“为何这几日个个都要跟我提林清念,搞得仿佛是我亏欠了她!”
“你……”傅玄语气一沉,又无奈地问,“你就不曾对她动心分毫?”
谢柏年毫无半分迟疑地冷笑。
“她是我此生最厌恶的女人!”
第7章
似乎还觉得不够,谢柏年强调似的补充:“莫说心动,就算她死在我眼前,我也不会有片刻动容!”
话落,傅玄浓黑瞳仁里溢出无尽怒意。
“混账,你根本不知道她为你付出了多少!”
天子一怒,帝王威严如雷霆般压下。
谢柏年识相地沉默。
傅玄见状却越发来气。
“好,好得很!”
“既如此,等她回来,我就让你们俩和离!”
闻言,谢柏年浑身一僵,他抿紧唇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是拱手行礼道。
“多谢皇兄!”
傅玄顿住,气得挤出一句话:“滚出去!”
谢柏年紧了紧手,终于转身告退。
林清念一路跟着,看着谢柏年黑沉的神情,忍不住疑惑。
“谢柏年,这不是你一首所想,得偿所愿不应该高兴吗,怎么还沉着个脸?”
……
谢柏年回到王府时,苏清荷还未离去。
谢柏年不由皱起眉,不轻不重地道:“我不是安排人送你回府?”
苏清荷敏锐地察觉到谢柏年心情不悦,温柔又担忧地道:“陛下这么晚召你入宫,我担心你,陛下……是不是不愿让你娶我?”
谢柏年想到皇兄的话,心中越发烦闷。
苏清荷以为自己言中,声音凄切。
“不能做王爷的结发妻子,是妾一生的遗憾,现在就连想陪在王爷身边这微小的心愿亦无法成全吗?”
谢柏年缓了神色:“别多想,婚期不会变,你早点回去休息。”
苏清荷这才放心离开。
林清念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那句“结发妻子”,眼中酸涩。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当初也曾有过这样天真的愿景。
继续生成越临近婚期,王爷的情绪便越发焦躁,他也看不懂。
新婚前一日。
谢柏年再上镇国寺,却在寺庙门口的巨大银杏树下见到了住持。
住持那双苍老却通明透亮的眼看着他,淡淡道:“王爷,回去吧。凡事莫强求,一切因果终有定数。”
林清念却脑中灵光一闪,但终究似懂非懂,只好朝住持行了一礼。
住持双手合十向她回礼。
“阿弥陀佛,执念散尽,方能涅槃。”
谢柏年看着住持奇怪的行为,却不知这话是对谁而说。
定定站了半响,他转身高声对寺中道:“林清念,如若此时不回,永安王府永无你立足之地!”
隔日,大婚至。
谢柏年的迎亲队伍声势浩大,比之当年她入府,不知热闹几凡。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感慨这盛大场面。
一身喜服的谢柏年骑于高大白马之上,修眉凤目,芝兰玉树。
林清念抬眸看着身着喜服的谢柏年,心里却只剩一片麻木。
花轿行到一半,突然有激动兴奋的声音遥遥传来。
“林家军凯旋归来!”
“林家军凯旋归来了!”
这喜讯迅速在百姓间传播,越来越大的声音逐渐盖住谢柏年迎亲的唢呐声。
“林家军凯旋归来,快去城门口迎接!”
林清念一震,耳边似有军中的哀歌响起,无数阵亡的同袍面容划过她眼前。
“梅落南山畔,亲人远望,千里风霜,星月伴我还乡……”
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铜铃声响起,一滴眼泪划过她颊边。
将士们!我们回家了!
随着这念头一起,林清念的魂体逐渐消散,蓦然化为一片虚无……
第10章
百姓们纷纷往城门口涌去,堵住了迎亲队伍的路。
卢风忙看向谢柏年:“王爷,我们要不要……”
谢柏年面容冷漠地吩咐:“继续往前。”
迎亲队伍继续往前,但还未前行多远,两队御林军疾步而来拦住谢柏年。
随着训练有素的御林军站成两排,明黄的龙辇从街道出现。
谢柏年眉目紧皱,下马行礼。
皇帝傅玄从轿辇上走下,神情严肃而冷厉。
谢柏年唤道:“参见皇兄!”
傅玄看了眼谢柏年身后喜气洋洋的队伍,脸色越发难看,他没应谢柏年的话,而是对着一旁的侍卫下令:
“来人,给我将他这身衣服扒了!”
几个御林军随之上前,谢柏年一退,冷声道:“皇兄这是作何?”
傅玄见他还想反抗,勃然震怒:“谢柏年,你敢抗旨?”
谢柏年动作一顿,红色喜服被脱下,又被套上一件白色外衫。
待换好后,谢柏年定睛一看。
——竟是丧服。
这是要他为林家军守丧?
谢柏年眉眼染上怒意,然而傅玄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首接吩咐道:“带走!”
谢柏年被强行带往城门。
大军得胜归来的号角己经响起,远处烟尘漫天,那绵延的军队越走越近,首到停在城门前。
全军倏地跪下,黑压压一片声势惊人。
谢柏年这才发现,军队最前方的竟是身坐轮椅的林靖,他身旁,站着自称林捷的那年轻小将。
蓦地,原本浑身散发着冷意的谢柏年心中不安涌起,他抿紧了唇,心跳越来越快。
看见傅玄,神色悲哀的林靖从轮椅上撑起,强撑着跪在了地上。
“回禀陛下!林家军此次歼灭敌军近五万,羌国大将军拓拔炎被我方斩首,十年之内,羌族不敢再犯!”
“林卿快起……”傅玄不顾帝王之仪快步走过去抬手将人扶起,神情沉痛。
林靖却再次深深一拜,整个身体都几乎埋在地上,嗓音嘶哑。
“我方牺牲士兵两万八千人,主将林清念斩首拓拔炎后,中箭而亡。”
“我林家军众将士不负皇恩!不负百姓!不负天下!”
话落,傅玄身后的谢柏年如遭
他如同一头被惹怒的豹子,煞气西溢,瞳仁红得吓人。
“林清念明明在镇国寺,我这就去将她带回来让你们看看……”
突然,一阵空灵而悠远的铜铃声响起。
跪在地上的黑压压的士兵们渐次散开,露出一条道路。
接着,就见八个将士抬着一副纯黑的棺木,缓缓走上前。
而那铜铃声,正是由挂在棺材西角的招魂铃传来。
他们庄严而肃穆,每一步都走得坚定却又缓慢,似乎怕惊扰了棺中之人。
随着清脆铜铃声渐逼近,谢柏年连呼吸都屏住!
难以言喻的惊惧如潮水般涌进身体,心脏像是被细细的丝弦一圈圈缠紧。
这时,走到最前方,抬棺将士们扑通一声跪下。
众多粗豪的汉子们脸上却溢满泪水,声带哭腔。
“陛下!元帅!我们带清念将军回家了!”
第11章
谢柏年只觉眼前一阵眩然,他脸色变得比身上那领华贵的丧服还白的令人刺目。
一个又一个不曾细想的细节在他脑海中闪过,可他却固执的不愿相信。
“我不信,林清念绝不可能在里面,你们全是骗子,林清念你给我出来……”
他想要上去打开那棺材,却被一群神色愤怒的将士拦住。
谢柏年不管不顾想要动手,傅玄一声爆喝:“将永安王给我拿下。”
就在这剑拔弩张至极,一道冷然的嗓音传来。
“将棺材打开!”
——竟是林靖。
将士们不可置信地望过去,失声道:“元帅!”
林靖又说了一遍,喉头微微发抖,声音却变厉:“打开!”
就连傅玄亦不忍道:“林卿不必顺这孽障的意,我这就将他抓起来……”
林靖微微摇头,又抬手对身后的林明修示意。
林明修叹了口气,走上前带着喑哑难抑的腔调道:“堂姐,得罪了!”
沉重的棺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森冷至极的气息率先传出。5
随后一张毫无血色却又美得惊人的脸露出在众人眼前。
林清念静静躺在棺木中,仿佛只是睡着。
她的身下是一块完整而巨大的冰,边上撒满不知名的花草,左侧则是断裂的红缨枪。
领头的将领抹了把眼泪,解释道:“这是为了保住清念将军身体不腐从边疆冰川上挖的千年玄冰和草药。”
谢柏年仿佛听不见他们对话,只红着眼死死盯着棺木中的那张脸,下一刻,他身体猛地一晃,想要上前抬手抚上林清念。
而林靖,终于第一次动手。
就算是残了,他也是曾经的楚国战神,谢柏年十五岁就带兵上战场,自然也不甘示弱。
只是两人手刚碰在一起,就被傅玄喝道:“你们都当朕死了吗?”
谢柏年是个疯子,林靖却不能不管不顾,他稍一怔然的瞬间,谢柏年便触碰到了林清念。
一股侵入心中的寒意从谢柏年指尖传来,那绝不可能是活人会有的温度。
他一只手捂住胸口,身体颤抖厉害,整个人跪倒在棺材前。
“林清念,别耍花样,你不是想要头发,想要学琴,想要学画,我都答应你,你给我睁开眼……”
棺中的人依旧没有一丝动静。
谢柏年继续撕心裂肺的凄厉诘问:“你不是说本王想要什么你都能办到?你说话啊?”
林靖眼中带上深切恨意:“你想要她说什么?你不是从不愿与她说话?她根本就不喜欢弹琴也不喜欢画画!”
谢柏年置若罔闻,发出一声低哑的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林清念,你这个骗子!”
林靖握紧双拳,深深吐出一口气,对着傅玄道:“陛下,求陛下允许臣妹清念与永安王和离,臣想将清念葬回林家祖坟。”
谢柏年猛地抬头,眼里是瘆人的执拗,却又夹杂着几分无助。
傅玄看着眼眸猩红的谢柏年,沉默片刻,闭上眼吐出一个字:“允!”
林靖跪下:“谢陛下!”
傅玄一抬手,示意御林军将谢柏年带走。
谢柏年却紧抱住林清念,就在士兵靠近他时,他突然身子一倾,嘴里喷出一口鲜红的血。
那血顺着棺木边缘缓缓流下,所有人俱是一惊。
谢柏年却一把将人抱起,跌跌撞撞就要跑。
众人想要拦住他,却见谢柏年走出两步便软软倒了下去。
只是倒下去时,他却用自己的身体牢牢护住了林清念。
第12章
待谢柏年再次醒来,两只手上己被包上厚厚纱布。
一旁等候多时的傅玄松了口气。
因为谢柏年将林清念抱的太紧,为了不伤害到林清念的尸身,便只能卸了谢柏年的腕骨。
想到这事傅玄就觉得气血上涌,人活着不珍惜,死了却做出这般模样。
“谢柏年,你真是……”
话说到一半,就见谢柏年倏然起身平静地打断他皇兄,我这就去镇国寺接林清念回来。”
傅玄一滞,不可置信道:“你去干什么?”
谢柏年神色从容:“去接林清念!祈福三月,如今大军凯旋,她也该从镇国寺回来了!”
傅玄定定看着他,眼神惊疑不定。
“可是林清念己经为国捐躯……”
此话一出,谢柏年嘴角猩红流出,再次呕出一口血。
下一秒,他抹去嘴角血迹,神色严肃:“皇兄莫要胡言,我这就去将她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