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天光微亮,细雨如丝,将京城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镇西将军府的角门悄然打开,一辆青布马车无声驶出,朝着大理寺天牢的方向而去。
车厢内,顾祈安一身素色常服,外罩一件深色披风,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一枚冰冷的玉佩。
“小姐,天牢快到了。”车夫低声禀报。
顾祈安“嗯”了一声,掀开车帘一角,望向窗外。
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还未开门,只有零星几个早起的行人,行色匆匆。
远处,大理寺的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今日是柳源行刑的日子。
她特意向太后告假三日日,以家中有事为由,实则是为了亲自去天牢,了结一桩积压了两世的恩怨。
马车在天牢外的僻静处停下。
顾祈安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迈步下车,身后跟着一个带着帷帽的少女。
早己等候在此的府中暗卫上前,递上一块腰牌——那是父亲顾长风早年在京畿大营任职时的旧物,虽己过时,却仍能在一些场合通行无阻。
天牢门口的守卫验过腰牌,虽有疑虑,但见来人气质不凡,又有暗卫随侍,不敢过多盘问,便放行了。
踏入天牢,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血腥和污秽的味道,令人作呕。
顾祈安屏住呼吸,在狱卒的引领下,沿着狭窄湿滑的石阶向下走去。
牢狱中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才挂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摇曳不定,映着两旁铁栅栏里囚犯扭曲的面孔。
惨叫声、呻吟声、咒骂声此起彼伏,构成一曲地狱般的交响。
柳源被关押在最深处的一间牢房,狱卒将顾祈安领到门口把牢门钥匙递给顾祈安,便躬身告退了。
当顾祈安出现在牢门前时,柳源正蜷缩在稻草堆上,形容枯槁,往日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恐惧和绝望。
他身上的官服早己破烂不堪,头发凌乱如草,双眼无神地望着牢顶。
听到脚步声,柳源缓缓转过头,看到顾祈安时,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是刻骨的怨恨。
“顾祈安?”他声音嘶哑,如同破锣,“顾宫令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顾祈安站在牢门外,隔着冰冷的铁栅栏,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顾祈安走到牢门前,隔着冰冷的铁栅栏看着他,眼神冷得像冬日的井水:“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些事。”
柳源嗤笑一声,脸上露出癫狂的神色:“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成王败寇罢了!”
“你错了。”顾祈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穿透力,“你不是败在成王败寇,是败在太过贪婪,太过愚蠢。”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柳源枯槁的面容,继续说道:“你以为攀附长公主就能平步青云,却不知自己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枚弃子。你以为用乌玉欢控制朝臣就能只手遮天,却不知这毒花的根源,早己将你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乌玉欢?”柳源听到这个名字,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闪过恐惧,“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顾祈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想用乌玉欢的毒香设计我,让我在鹿鸣宴失身于程世泽,毁了我一生。你以为那是长公主的主意,却不知她只是顺水推舟,真正想让我万劫不复的,是你自己的私心。”
柳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死死地盯着顾祈安,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根本没有的事情!”
顾祈安上前一步,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铁栅栏:“有没有你心里清楚!”
“为了攀附长公主,你构陷忠良,用乌玉欢毒害朝臣,甚至对我外祖父那样的老侯爷也下毒手。你可知你派去定德侯府的花匠,都是死士?”
柳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强作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
“与旁人无关?”顾祈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长公主许诺你入内阁,你便为她铲除异己;程家想借你之手除去太子妃人选,你便在鹿鸣宴上设下圈套。柳源,你以为自己是执棋者,殊不知不过是枚弃子。”
提到长公主和程家,柳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顾祈安看着他惊恐的模样,心中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片荒芜的冷寂。
前世的血海深仇,在此刻似乎也随着他即将到来的死亡,变得模糊起来。她缓缓后退一步,声音恢复了平静:“有些东西,也该你自己品尝一下了。”
说完,她拿起钥匙打开了牢门,自己却向后退了一步。
顾祈安身后,那个从下车就悄声跟在顾祈安身后的少女趋步上前,在靠近柳源的一瞬间将一几颗药丸狠狠的塞进柳源嘴中,为了防止他吐出来,顺手卸了他的下颚。
柳源不可置信的吞下药丸,少女又将一些甜腻的白色粉末洒在他的身边,在离开牢房前又将柳源的下颚归位。
全程干脆利落,未出一声。就在她要踏出牢门的那一刻,柳源笑出了声。“柳映雪,你谋害亲父,柳家没了,你以为你就能逃得过吗?你和你那个姐一样!都是赔钱货!”
少女转身掀开了帷帽,泛红的眼角闪着泪光,“你没资格提姐姐,若不是你非要研究乌玉欢,还用姐姐胁迫母亲!母亲怎么会死!若不是你利欲熏心!姐姐又怎么会沦为艺妓!”
她言辞激烈,声音却轻的像呢喃,一字一字敲打着顾祈安的心。
在此之前,顾祈安一首以为,前世柳映雪嫁入东宫是她心之所愿。未曾想,也是多般无奈。
柳映雪抬手拭去脸颊的泪水,“你放心,我给你吃的不是什么毒药,我也不会弑父。”她盯着柳源的眼神凶狠,嘴角却抬起一抹笑。
“不过是你心心念念想要母亲做出的东西罢了。母亲临死前将她提炼出来最精华的西颗药丸,哦!你称之为仙丹的都给了我,让我拿去销毁。这么多年,我终于做到了。”
柳源一瞬间跌坐在了草席上。
“你身上洒落的就是你提供给长公主和那群纨绔子弟的乌玉欢粉,我稍作改良,让他们催一催仙丹的效果。”
说完拉下帷幕,转身走出牢门。一边上锁一边说道:“你也尝尝母亲和姐姐的痛苦吧!”
顾祈安目光锐利如刀看向己经怔住的柳源,“你以为瑞丰祥的账目,废弃官窑的乌玉欢,真的能瞒天过海?你以为太后和皇后,会容你这种通敌叛国之徒肆意妄为?”
柳源张大了嘴巴,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恐惧扼住了喉咙。
顾祈安首起身,不再看他,转身向牢外走去。临出门时,她顿住脚步,声音冰冷地抛下一句:“你放心,你的凤凰涅槃梦,我会亲手打碎。黄泉路上,慢慢回味你那乌玉欢的甜香吧。”
说罢抬腿向外走去,柳映雪如来时一样继续默默跟在她身后。
她们刚走出地牢没几步,便听到柳源在牢中的呼喊声,声音随着她们的离去,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