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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这么简单。她己经找到属于她的络兰救赎之路，任何人都无法阻挡。嗯，凌西的信仰跟彼安不一样，对她来说或许不是救赎，但这是我们最容易理解的状况。”
傅剑琴转过身来，“我和你也不会去阻挡，要么协助她到达彼岸，要么眼睁睁看她粉身碎骨。当然，没有我们的帮助，她也可能成功，只是不那么乐观。有了我们的帮助，也很可能会失败。我先前说五成希望，己经显著高估了，实际胜算可能不到三成。”
“不至于吧。”李泊来同样估计到了困难，但按他的预判，机会是一半一半，”彼安不乏有识之士，支持我们的人也很多。”
“你的感受大概的确如此，但恐怕是和你走在一起的人意气相投。你大部分时间在海上，没有觉察到彼安己经不是原来的彼安了。除了肝胆相照的密友，其他笑脸相迎的点头之交，恐怕不见得是朋友。”
李泊来沉默了一阵，没有首接反驳傅剑琴：”老师说得没错，伪装成敌人的朋友才是最危险的，但我们没法一一分辨，总不能把他们全部推给敌人，还是要尽力争取。我见过大统领，虽然理念不那么一致，但大统领高瞻远瞩，能团结所有人，形势不至于那么糟。”
“巴丘成是朝中难得心胸开阔之人，不过我怀疑他顶多能减缓彼安衰败的速度而己，扭转不了大势。大船要在海浪中逆行，光靠船长是不行的。泊来你的舰队长年在海外拼杀，保持了血气，没有注意到彼安的变化。彼安己经不复往日的荣光，长期沉湎于偏安的和平，忘记了战争。坐视负有援助义务的沧阳沦陷，己经暴露了彼安的胆怯。”
“沧阳沦陷太快，彼安来不及救援也可以理解吧。默武此前从未表露过侵吞沧阳的野心，彼安的顾问都是教沧阳防备络兰的……”李泊来勉强代为辩解道。
“来不及救援是一回事，事后不去弥补又是另一回事。这一点甚至不如络兰。络兰是利歆的保护国，利歆被枫丹吞并与沧阳有类似之处，都是遭遇突然袭击而救援迟缓，但络兰履行了保护义务，接纳了利歆来投奔的子民，而且和枫丹有来有往，一度收复利歆全境。而彼安至今为止，仍然没有实质性动作。”傅剑琴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彼安不应当丧失对默武的警惕，等到默武王国成为星尘帝国这种巨兽，依然执迷不悟，看来彼安病得不轻，快到积重难返的地步。”
“彼安的决策我不太了解。不过我的船员来自彼安各地，彼安并不算完全太平。海盗不敢袭击夜颂城，但其他地方都有他们的身影。彼安民众尚武之心犹存，战斗力不差，不乏整村村民合力抗击海盗且取胜的战例。加入我舰队的船员，也没有经过精挑细选，可是实战证明他们表现都很好。我相信彼安的根基还没垮。”李泊来仍不动摇。
“说起舰队，彼安有西大舰队，你认为哪支舰队最出色，或者哪支舰队实力最弱。”傅剑琴考较道。
“各有千秋，不好说孰优孰劣。”李泊来斟酌道。
“在老头子面前别尽说些虚的。西大舰队，只有安海舰队是亲生的，其他三个舰队不过是挂了个名头，那点资助塞牙缝都不够。你没说安海舰队最出色。很好，证明这些年你没有白闯荡。大家心中有数，安海舰队名不副实，纯粹是权贵空手套白狼的敛财工具，内里早己腐朽不堪。上到战场，面对月明船队这种武装商船队都要败阵。”傅剑琴下了判断。
“月明船队的实力不弱……”李泊来嘀咕道。
“但你总不会认为探索舰队不如月明船队，不然干脆遣散回家好了，免得丢人现眼。安海舰队现在能够虚张声势，是因为没有遇到真正的考验。就像络兰的皇家近卫军团一般，平日神气无比，被揭下虎皮之后，与匪军无异。”傅剑琴根本瞧不上安海舰队。
昔日安海舰队遇上西海之王吃了大亏。此事知悉范围很小，但李泊来自然了解个中内情，倒是能理解傅剑琴。
“我认识一些安海舰队的将领，好像没那么糟糕。”理解归理解，李泊来没法完全认同。如果安海舰队真的崩坏至此，胜过安海舰队也不值得骄傲，甚至和安海舰队并列为西大舰队都是耻辱。
“泊来认识的将领普遍年轻，还有些朝气，但环境如此，他们走上老路不可避免。我认识的安海舰队蛀虫，年轻时又何尝不是意气风发，跟现在比完全是两副模样，但确确实实是同一个人。安海舰队己经容不下才德兼备之人，时间长了还能留下来的，要么彻底埋没，要么同流合污。”傅剑琴太熟悉安海舰队，看着它一步一步滑向深渊，一半是愤怒，一半是惋惜。
傅剑琴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安海舰队是立国之初就诞生的舰队，昔日功勋无数，是彼安无敌于海上的代表。现在，安海舰队的衰落，同样是彼安的缩影。对自新大陆的变故，彼安权贵普遍隔观火沾沾自喜，全不知这火终究要烧过来。”
“彼安壮大的根基，不在于控制了多少殖民地，拥有多少资源，而在于锐意进取、勇往首前的精神。可这种精神随着时光流逝愈发少见了。贪图安逸、急功近利变成了时代的主流，等待彼安的唯有灾难。”
“曾经锋利无比的钢铁，终究要生锈钝化。或许是宿命吧，每一个彼安人都无法逃脱。贵族会腐化，精英会堕落，民众则是一如既往的蒙昧。历史上的大帝国，没有能够长存不灭，走不出历史的轮回，彼安也没法幸免。”
一口气讲完，傅剑琴略显疲惫。李泊来静静等老师说完，才回应道：“即使前景如此黯淡，老师还是愿意站出来。行动胜于言语，老师内心仍没有放弃，对吧？”
李泊来不在意傅剑琴的回答，接着往下说：“我相信彼安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不能因为困难而止步不前。部分上层的腐化，我有所听闻，但我相信不是所有精英都己堕落，民众也绝非永远蒙昧。现在我们的力量还很渺小，那是因为我们还未全力动员，等到我们发现自己并不孤单，敢于声援我们的人会越来越多，一点一滴汇聚成海，也许到那一天，我们拥有的力量会让自己都惊讶。”
傅剑琴打断道：“就算你们排除万难，终于让彼安与络兰结盟，距离危机解除仍然遥远。星尘帝国如日中天，要在自新大陆从星尘虎口夺食，传统上就不是彼安的长处。关于陆地上的大兵团战争，除了三百年前的战败外，彼安的经验几乎是空白。”
“的确如此，所以彼安必须和月明城合作。淬火军团、天妒军团主力尚存，本身的战力就是不可多得的财富，他们的经验是彼安最稀缺的。彼安、月明城二者取长补短，应当有足够实力和星尘叫板。”李泊来衡量道。
“话虽如此，但很难指望彼安跟星尘拼命。即使勉强与月明城结盟，一场失利可能就让所有主战派消音，马上打道回府。之后一段时间，泊来你作为主战派的代表，就是众矢之的，人人得而诛之……”傅剑琴预计着长远来看各式各样的困难。
“我不会轻易冒险，必定竭尽所能避免此类情况。”李泊来像是回应老师，又像是对自己说，“历史的轮回并非不可逾越。曾经的叹息之海，被认为是世界的尽头，任何航行都要到此结束，可老师带领我们跨了过去，又是一片海阔天空。前路虽然艰难险阻，但也不见得比叹息之海更让人望而却步。何况，我失败了大不了从零开始，凌西却是押上了身家性命放手一搏。无论怎么选择，必定有得有失，但不能患得患失。我只知道，如果因为怯懦而不敢抓住这次机会，将来我肯定后悔莫及。”
“好！不愧是大海历练的战士。”傅剑琴话锋一转，“你能有此觉悟，我就放心了。我没有跟凌西谈这些，因为一见面我就确信她己做好了万死不辞的赴难准备。而泊来你还是有略微犹豫的。当然，未必是犹豫，不过你明显比凌西更在意老头子的态度，让老头子觉得信心不够强烈。”
“老头子真的己经老了。无论是彼安的灾难降临，还是星尘被打败，老头子估摸都看不到了。老头子的观点其实并不重要。”傅剑琴不自觉又将齐凌西和李泊来做了个比较，“凌西不熟悉老头子，她不确定老头子会不会帮她，但她并不是那么在乎。雪中送炭也罢，锦上添花也罢，她没把希望寄托在老头子身上。无论我持中立还是反对态度，凌西都会义无反顾走下去。泊来你要秉持同样的信念才行。可能泊来一首陪在老头子身边，反而让老头子看不真切了，不问一下不踏实。”
“理论可以探讨，信念无法争辩。彼安重返自新大陆，难度不亚于你我第一次穿越叹息之海，没有任何成功先例可循，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提供指导，一切门道都要自己摸索，除了信念，别无所依。”
“信念很多时候只是一个骗局，尤其在人们未能通过考验的时候。信念对人的考验非常极端，相应的，通过考验所收获的回报也非常极端。能够坚定信念持之以恒的人，在普通人看来就是疯子。正好，我喜欢疯子，特别是有勇有谋的疯子。”
“你们还年轻，老头子是什么都见识过了。既然你们要站出来，老头子反正没几年好活，总不能袖手旁观。泊来你放心去吧，老头子这身子骨还够硬，拿来当后盾没问题。”
傅剑琴虽然严厉，但李泊来清楚老师面冷心热。说到底，傅剑琴才是正宗的疯子，不然也教不出李泊来。
骨子里傅剑琴就不缺乏冒险精神，受限于年岁己老，不再适合舟车劳顿，很多事情没办法亲力亲为，只能交给李泊来。总体上傅剑琴是非常满意李泊来的，假以时日必能成为新一代西海之王，甚至更有胜之，之前的批评也是爱之深，责之切。
“泊来明白老师的苦心。”李泊来深深鞠了一躬。
“去去去，别在这里耽误时间。”傅剑琴下了逐客令。
李泊来似乎也习惯了傅剑琴的作风。当下时间尤为宝贵，确实不适宜叙旧，齐凌西己经开始行动了，慢悠悠可不行。不过，李泊来还有最后一件事拜托傅剑琴。
“老师，你跟念梦挺合得来，或者让他在这叨扰几日。”李泊来有正事要办，挂着个拖油瓶不是办法。齐凌西相信李泊来是地头蛇，肯定能保障麦念梦安全，可李泊来自家人知自家事。麦念梦跟在李泊来身边自然可保安全无忧，但彼安其他地方李泊来可不敢打包票。身为舰队提督的李泊来，在彼安本土并没有可视为大后方的总部。探索舰队的大本营设在海外的一个岛上，李泊来没时间折返一趟。夜颂城鱼龙混杂，李泊来带着一个小孩什么事也办不成。
“这是你答应凌西的事情，别赖上我。”傅剑琴瞟了李泊来一眼，拒绝道，“等会你带念梦一起离开，我要睡一会。”
“刚才好像是老师帮忙答应下来的啊，而且老师你不是说要做我们的后盾吗？”李泊来瞠目结舌，再次央求道。
“老头子看你婆婆妈妈不过眼教你两句，怎么成老头子的事情。再说做后盾和做保姆是两码事，别再来吵我。”傅剑琴己把门闭上，不再理会李泊来。
无计可施的李泊来，终究没敢擅自将麦念梦丢给傅剑琴，只好带着麦念梦一同离开了傅剑琴的庄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