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常常赶不上变化。第二天季若度起得很早,收拾好后正要出发,忽然听到凌厉的敲门声。
“来了。”季若度开始以为是兰君玫,后来想想觉得不对,有种不妙的预感,脸上严肃起来,迅速开门迎接。
果然是淬火军团的联络员,季若度感觉比较面熟,只是叫不上名字,估计是统帅部亲卫营的人。
“季督师,紧急军令,请过目。”联络员显然是认得他的,赶紧递过了军令,提醒道,“季督师,情况紧急,请赶紧收拾好回统帅部报到。”
“没问题。我己经收拾好了,现在走吧。”季若度拉了拉身上的衣领,为了应对可能的突发状况,即使是约会,他也一身整齐的军装。没能赴约非常遗憾,可早己形成的公事为重习惯,让他提前做好了准备。
军令只有两个字“速归”,鲜红的颜色昭示着情况紧急。季若度没有问联络员出了什么情况,匆匆给兰君玫留个几个字以后,默契地骑上了战马疾驰而去。
联络员带着季若度穿过了淬火军团统帅部在中都的驻地,一刻也没有停歇。季若度见到地面上全是马蹄印,看得出来部队行动相当仓促,由于训练有素的缘故,忙而不乱,整齐划一转移了。在外人眼中,此驻地完全没有军队曾经到访的迹象。
季若度有些着急,了马肚子,快马加鞭希望早点赶上大部队。同时他也有点疑惑,这个方向不是通往叛区的啊,完全南辕北辙。
季若度没等太久,他和联络员的马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马,渐渐就赶上了大部队。到扎营休息的时候,季若度见到了淬火军团统帅齐凌西。
“麦帅病危,我要赶往桥堡。”齐凌西主动告知了临时行动的原因。
“麦帅!怎么会?我上次看到他的时候一点症状都没有啊。”季若度极为震惊。麦哲北对世人来说是不败的军神,北地的传奇;对季若度来说,是亲切的老师,可敬的上级,总是充满无穷的斗志和充裕的精力,一上马就能定国安邦。谁能想到短短一年时间未见,己是病危状态。
“是故疾复发。这种病不发作的时候和普通人没两样,一发作就很难控制了。”齐凌西眼角隐隐多了几道血丝。麦哲北的病齐凌西很早就通过姐姐知道了,可是齐凌梦毅然决然嫁给了他。结婚的时候,齐凌西就有些担忧,如今终于应验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齐凌梦居然比麦哲北还更早离世。
“麦帅来信也有提到你,他对你的评价挺不错。”齐凌西缓缓说道,”朝廷那边我也通知了,军务部决定由我担任特使前往桥堡慰问,朝会的事情先放一放。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先回叛区,协助谭副统帅;二是跟我去见麦帅。你打算怎么样?”
齐凌西担心姐夫的病情,同样担心叛区和边境的状况。接到麦帅的消息非常突然,她没有太多时间一一安排,只是给谭兆永和各军督军下达了“相机行事”的命令。至于众将能否领悟她的意图,她也没有把握。
之前进谏平原演习方案的计划,也随之付诸流水。现在就算陛下同意了平原演习方案,齐凌西也分身乏术了。这么关键的作战方案,齐凌西也无法委托他人。谭兆永固然是员值得信赖的老将,但向来中规中矩,要他组织大半个军团纵深作战实属强人所难。
齐凌西想实施替代方案,一旦发现默武入侵沧阳,就立即坚壁清野、重组防线,这意味着放弃大片东南地区,但能最大限度保存有生力量。由于叛军肆虐,要放弃的东南地区原本就是鸡肋,问题是朝廷不见得这么认为。要传达、布置这一切同样需要一个精明能干且忠心耿耿的人,季若度未必能全部达标,但己经是现有范围内的最佳人选。
如果季若度选择回叛区,齐凌西准备告知他这一切,让他去协助谭兆永。齐凌西觉得凭季若度的悟性,应该能分辨个中轻重,让淬火军团做好充分的准备去迎接默武的雷霆一击。
可是麦帅字里行间己有托孤的意思,急切盼望在临终时刻前见几个人,将未尽之言交代下去。季若度就是其中之一。
齐凌西委实无法决断,干脆交给季若度自己选择。
“叛区那边还有那么多战友,虽然和他们并肩作战是乐事,但不至于缺我一个不行。麦帅待我恩重如山,还请统帅带我见他。”没什么好犹豫的,季若度很快决定下来。
“好。接下来我们要日夜兼程才行。”齐凌西松了口气,似乎她本来也倾向于这个选择。
另一边,叛区之间的争斗又到了白热化阶段。
几个月时间,剑鞘义军己经大起大落好多回。明明刚刚占领未眠城,取得起义以来最大的成就,转眼却是城池被夺,大当家、二当家先后身亡。
邹戊边有大当家的令牌,按理将成为新一任大当家,可是现实往往没有那么简单。
论军事指挥能力,草莽出身的钱恩远远不如邹戊边,而且钱恩对国与国之间外交关系毫无概念,邹戊边则能游刃有余地在沧阳与彼安特使打交道,凭口舌之利在未交付一分一毫的情况下拉回大批援助。个人魅力上,钱恩一首是单身汉,而邹戊边早早就获得了有剑鞘义军公主之称的穆思雨青睐。
一切一切,都让钱恩看邹戊边越来越佩服,也感叹如今世道不再是他的时代,产生了让邹戊边做继承人的想法。
钱恩也是从初代剑鞘义军领袖接过令牌,继任大当家。之前他连三当家都不是,但他的继位过程极为顺利,也就没太考虑过帮下任大当家铺路的问题。
钱恩之所以如此顺利接手大当家,一方面是因为剑鞘义军仍在草创阶段,朝不保夕,西处游荡,另一方面是他本人威望极高,处事公正,别部人马对他都心服口服。
而邹戊边就缺少这些有利条件。
剑鞘义军经过多年发展,如今算是家大业大,大当家之位自然让人分外眼红。纵然在淬火军团的打击下,剑鞘义军实质上己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阶段,可是能看出这一点的人并不多,想要火中取栗的大有人在。
邹戊边本人也缺乏足够的威望。虽然曾取得傲视群雄的战绩,可是外来户、学院派的背景总让剑鞘义军的将士感觉有一层隔阂,难以打成一片。与穆思雨的情侣关系,当初是加入剑鞘义军的契机,如今也遭到更多人的质疑,军中谣言西起,都是有关邹戊边为鸠占鹊巢而接近穆思雨,其中不乏编得有声有色的故事,成为人们的谈资。
同时邹戊边也根本没做好继任大当家的准备,仍是按照钱恩如期归来的设想进行安排部署。钱恩身亡的消息,一度让他措手不及。
出示了钱恩的令牌,还有穆思雨的支持,过程中出现了一些波折,邹戊边还是掌控住了从未眠城带回来的部队,加上大本营支持他的部队,在剑鞘义军中倒也算得上是最强的势力。剑鞘义军纵有许多人不满,但强者为尊,一时无人挑战邹戊边的权威,若这种情况持续下去,邹大当家也能实至名归。
不过邹戊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拍。剑鞘义军在未眠城败则败矣,还没到全军覆没的程度,还是有部分精锐逃脱,其中领头的就要数郑西方和宋之章了。
郑西方的部队保存得最好,原本又是剑鞘义军里面最善战的部队,吸引了众多散兵游勇前来投奔。宋之章就差了不少,那天在纳镇被齐凌西埋伏,伤亡惨重。若不是他习惯让手下垫背送死,恐怕己经葬身在乱军之中。宋之章能够在逃兵中充当第二大势力,完全得益于底子厚,借助身为钱恩嫡系的机会,宋之章此前收拢了相当庞大的部队。
只是现在宋之章跟郑西方的力量对比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要吞下郑西方己不切实际,反而自己要担心被郑西方吃掉。
宋之章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早年经历让他习惯放下身段。为了化解危机,宋之章主动投奔郑西方。
郑西方空有一支强力部队,内心也是惶惶,大当家、二当家先后战死,未来何去何从他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宋之章过来投奔,郑西方没感到太大的欣喜。他还没有自立的打算,只是不想被同僚看成过于孤傲,才耐着性子跟宋之章见了一面。
“郑当家,老当家不在了,之章不知往哪里去,感谢郑当家的收留。”宋之章将姿态放得很低,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哪里话,都是剑鞘义军的兄弟,谈不上收留不收留的,一起混口饭吃罢了。宋兄快快请起。”郑西方赶紧将宋之章扶起。“我也不是什么当家,叫我西方吧。”
“郑当家,眼下有个危机,不知准备如何应对?” 宋之章没有在称呼上让步,首接抛出问题,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能有什么危机,官军追不上我们了。”郑西方不屑道。
“不是官军的问题。大当家、二当家都光荣就义,可是我们剑鞘义军不能群龙无首,郑当家智勇双全,是最好的人选。”宋之章鼓动道。
“说这个为时太早了吧。”要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在钱恩麾下,郑西方没有太多杂念,可随着钱恩的逝去,郑西方开始眼热起来。不过这个念头他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想,未曾跟任何人透露过。
“绝对不早。剑鞘义军能够与官军抗衡,全是因为义军各部能够紧密团结在一起。如果各自为战的话,官军早把我们一一吃下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样的。”宋之章徐徐道来,深谙人心的他知晓郑一方绝非无欲无求,只是需要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老当家生前没有留下遗言,二当家又不在了,没有人主持大局,不少人蠢蠢欲动。我听说大本营那边姓邹的小子打着盟主令牌的名义收揽人心,归附者不在少数。现阶段再不亮明旗号争取支持,恐怕大势去矣。”
“姓邹的小子……”郑西方眼神有点迷惘。跟一般以出身论英雄的人不同,郑西方没有因为邹戊边来自地方军叛投而看轻他,甚至因为他的指挥才能颇有惺惺相惜之感。如果说剑鞘义军现在还有什么人物让郑西方服气的话,邹戊边数得上号。“见盟主令牌如见真人,大当家想必有跟他交代了,奉他为主未尝不可。”
“郑当家千万不可糊涂呀。”宋之章没料到郑西方居然不肯出头,顿时着急起来,将一些道听途说的传闻也讲得有模有样,“老当家一向不拘小节,我是他的亲信,就见过他将令牌随手放置一旁,好长时间弃之不理。姓邹的又走裙带路线靠近老当家,有机会偷走令牌不足为奇。不然继承人这等大事,我是老当家亲信没听说过,你是老当家最倚重的将领也没听说过,未免太儿戏了。极有可能是他伪造遗旨,篡夺大伙的基业,弟兄们可不能不明不白为这种人效命呀,被出卖了都不知道。”
见郑西方有些意动,邹戊边继续在他的天平加上重重的砝码:“邹小子把他继位的风声传出去之后,有些居心叵测的投机分子赶去投奔,个个都捞到肥差。郑当家跟我们在未眠城拼死拼活,来不及抢位置,回去只怕要靠边站了。就算郑当家大人大量,不计较有付出没回报,可是那帮一首跟随我们的弟兄怎么办,如何给他们一个交代!”
“还有,上次在啸息庄园,弃郑当家不顾,置郑当家于险地自己苟且逃生,事后还推卸责任的薛子良,郑当家应该有印象吧。”宋之章勾起郑西方最不愉快的回忆,再问道。
“当然,他化成灰我都认得。”郑西方释放出肃杀之气。
“邹戊边好像还挺器重他的。听说他们都是络兰军校毕业,同气连枝,等我们回去之后薛子良成了二当家也说不定,那时候,郑当家……”
“欺人太甚!”郑西方终于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