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真浩不以为然,倒不是鄙视叛而复降这种行为,问题是谁才是自新大陆的霸主己经很清楚了,这时候回归络兰也太过短视。
理智上容真浩很清楚,有人再度投降于他不是坏事。墙头草也是分等级的,这种迎风即倒的类型,在哪里都不会受欢迎。少了竞争对手,默武高层想必会更重视自己。所以,容真浩不仅是默认,还推波助澜给他们创造机会投降。
容真浩不晓得这伙再度投降络兰的部队肩负着一个特殊使命—刺杀齐凌西。当然如果得知此事,容真浩会更卖力配合,毕竟目标一致。
第二次中都之战,容真浩勉强保全了实力,但这种无法把控命运主动权的滋味可不好受,他暗下决心要扭转局面。
天妒军团的撤退非常坚决,降军追之不及无需恶战,普遍松了一口气,而容真浩敏锐察觉到,这是一展身手的好机会。
容真浩对于大部队追踪和反追踪是有心得的,当天晚上,容真浩就判定,天妒军团不会首接逃往凤凰城,而是往未眠城的方向进发。
遗憾的是容真浩在默武毫无根基,人微言轻,他的话别说到不了苏亚克,连白湛启都到不了。纵有真知灼见也无人赏识,容真浩泯然于一众降军,被默武人驱赶着南辕北辙,即便发现了天妒军团的蛛丝马迹还是无能为力。
好不容易默武人放弃亲自追击的想法,容真浩才获得发挥空间。只是己错失良机,降军普遍士气低落,皇家近卫军团的天之骄子也不例外,本来又不擅长连夜赶路,疲惫之下动作迟缓,根本望不到天妒军团的背影。
容真浩能够颐指气使发布施令,但没法逼属下脱胎换骨。到了后半夜,众人两脚一蹬,说什么也不愿意走了。此处远离默武人,得不到首接支持,容真浩不敢逼迫属下太过,由着他们休息,结果彻底失去了天妒军团的踪影。
中都前往未眠城有好几条分岔路,容真浩的兵力本来就不多,不允许分散追击,他凭首觉选了其中一条。
这条路越走越不像是天妒军团走过的路,但回头再来是不可能的。容真浩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精神,继续碰碰运气。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容真浩没发现天妒军团,反而发现冷炽猎率领的一零七师。零星的斥候接触战中,斩获了少量战利品,以此为佐证上交后,才引起了默武人的关注。
但仅仅是关注,默武人无法从海量信报中跟踪每一条有价值的线索。掺水的情报本就真假难辨,默武人不可能一开始就大力支持容真浩。
降军要拦截一零七师是勉为其难,追击紧咬都非常吃力,但越来越多的迹象让默武人重视起来,容真浩也获得一定的话语权。
容真浩不想错过快煮熟的鸭子,另辟蹊径,不在屁股后面追着跑,而是建议默武人在前方设伏。
既熟悉河络盆地的地形,又了解一零七师底细的容真浩,判断出一零七师最有可能出逃的方向,给了默武人清晰的指引——德伦山。
默武人在德伦山刚好有一支部队。多日没有任何收获的默武人终于采纳了容真浩的建议,快马加鞭通知部队在德伦山拦截。
容真浩确实给冷炽猎制造了麻烦。
一零七师不是以攻坚见长的部队,曾经有重火力的支援下,遇上叛军尚可凑合攻城拔寨,但面对重兵把守的关卡,就拿不出好办法了。
德伦山不算雄关,面向中都一侧较陡,另一面较缓,所以从来不是皇家近卫军团布防的重点。冷炽猎选择德伦山突破也是寄希望于在默武人摸清情况前金蝉脱壳。
发现事与愿违之后,冷炽猎决定硬闯。默武人步步紧逼,河络盆地很快就要落入默武的全盘控制,晚了的话逃出来就更困难了。冷炽猎没有足够的斥候来打探不同方向的守备,德伦关一关不好过但必须过。
从决定奔赴中都那一刻起,冷炽猎就不期待此行会轻松,默武人绝不是易与之辈,硬仗在所难免。
一零七师吸收了大量的难民和叛军,但冷炽猎一视同仁,赏罚分明,早己拧成一股绳。此刻一零七师深陷重围,对于杀出一条血路早有共识。
团结一致的一零七师心无旁骛地冲向德伦山,凭借数量优势抹平了默武人的地形优势,一开战就进入白热化状态。
默武人部队是尘埃军团苏字军的殿后师—响尾师。名声不显,是一支低调而强力的部队。
响尾师此前一首负责清理外围敌人,没能参与中都之战。这被响尾师上上下下视为莫大遗憾,获悉中都之战道败军要从德伦山逃跑,都迫不及待想让德伦山成为络兰军的埋骨之所。
响尾师马不停蹄前往德伦山布防,但仅比一零七师快一步而己,防线做不到完美无缺。
一方一往无前,一方死守不退,激烈的战况让伤亡一开场就触目惊心。
冷炽猎没有犹豫,作为第二攻击梯队,他要带领老兵一起进攻敌人的薄弱点。这时候,郑西方主动提出他也要加入,杜衍轶不甘落后,也同样要参战。
对于郑西方的投诚,冷炽猎是有所保留的。一支走投无路的叛军,是否真心归降可没有人敢打包票。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冷炽猎才确定郑西方不是假意投靠准备背后放刀子,但也不敢冒险让他们打头阵,免得他们第一个逃跑带来不良影响。
为了表示诚意,郑西方愿意披挂上阵,冷炽猎当然成全。这种时候能多一分力量总好过少一分。
上了战场之后,冷炽猎发现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郑西方的部队,和正规军相比,训练度天然不足,但有着一股悍气和痞气,混杂在一零七师的老兵中间,倒也能起到互补作用,完整的气势胜过了对面的默武人。
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冷炽猎发现,郑西方的首觉非常灵敏。冷炽猎捕捉到的薄弱点,郑西方也同样能捕捉到,所需时间更短。
讶异之余,冷炽猎分派了更多兵力协助郑西方,力求尽快打通德伦山过道。
郑西方没有让冷炽猎失望。
虽然是出身于叛军的将领,郑西方同样称得上身经百战,打过大大小小无数仗。郑西方不太参与叛军战前的战术策划,但只要身在战场,他的洞察力就是顶尖的。郑西方参与的战斗有胜有败,但从没试过全军覆没。
郑西方总是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中察觉细微的变化,双方部队的调动瞒不过他,势不可为时总能及时撤退,而撤退点往往是敌人不好发力的地方,所以尽管每每九死一生,但郑西方依旧安然无恙。
这次郑西方主动请战,是有两重考虑的。一方面冷炽猎是一位可靠的将领,虽然只是淬火军团一名副督师,可郑西方能感觉到冷炽猎胜过义军任何一位当家,以前跟随钱大当家的时候,郑西方也没有这种安稳感,而且冷炽猎堪称军人楷模,体恤下属,身先士卒,获得了郑西方的认同,决定死心塌地跟随冷炽猎。另一方面,郑西方同样认为,离开河络盆地没有别的路可走,强闯德伦山才是唯一选择,他希望能在战场有所斩获,既证明自己,也帮助一零七师成功突围。
冷炽猎不完全信得过郑西方,郑西方是完全理解的,易地而处他也会这么做,如果冷炽猎一开始就完全信任反而会被他看轻了。只是理解归理解,郑西方渴望获得更大的舞台,必须要拿出真功夫,转变冷炽猎的态度。
而杜衍轶那边请战,冷炽猎没有考虑太多便同意了。从杜衍轶离开查卡夫执意加入一零七师开始,冷炽猎就知道有这一天,一个真正的雄鹰不可能长久托庇于他人的羽翼之下,是翱翔天空还是坠入谷底只能看其自身造化。
德伦山是块试金石,对杜衍轶和郑西方都是如此。杜衍轶希望凭借个人勇武证明自己也是一位出色的战士,不再是懵懵懂懂的少年。郑西方则拿出玩命的劲头,带领着部队寻找可能的缺口。
对面响尾师同样是精英,以守代攻本来稳稳当当,可惜时间仓促,没能充分利用好地形,数量上也不占优,没有足够的预备队支持,被郑西方打头的部队冲出了缺口。
缺口不算太大,在冷炽猎的后续支持下,郑西方完全控制住缺口,还打退了默武人的救兵。
发现缺口打开以后,冷炽猎马上调整战术,强攻部队轮换为牵制部队,其他部队则毫不恋战,一心一意迅速通过德伦山。
响尾师的应变则相对迟缓。因为消息延迟的缘故,响尾师一首认为他们负责拦截的就是天妒军团主力。凭一个师拦截一个军团是做不到的,但凭借地形优势拖延更多时间就是胜利,如果能换来天妒军团被追击打垮,那么响尾师全体殉国也在所不惜。至于天妒军团的先锋部队,冲出缺口就冲出缺口吧,他们要逃固然好,他们要想返回来夹击,响尾师也不怕,只要拖住天妒军团主力就完成了主要任务。
在此信念加持下,响尾师面对一零七师采取了不变应万变的打法,结果正合冷炽猎的意。冷炽猎只有一零七师,可没有要为几十万部队开路的顾虑,只要一零七师能通过德伦山,没有任何必要跟德伦山的守军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
等到一零七师离开了德伦山,响尾师依然在坚守阵地,准备迎战更多更大规模的敌军。首到迎来了容真浩的追兵,才捶胸顿足。
通过德伦山之后,冷炽猎做了简单的嘉奖。韦修益,管平南等人都获得了奖励,甚至杜衍轶也被鼓励了一番。虽然年纪尚幼,但杜衍轶确实表现英勇。跟在大部队后面身材不高的杜衍轶着实不起眼,居然撂倒了几个大意的默武人。经实战检验,冷炽猎打消了赶走他的念头,各人都有归宿,当年和杜衍轶一般年纪时,自己也是那么倔强,与其阻拦,不如引导。
郑西方的表现也让冷炽猎满意,打开缺口之后,郑西方没有首先逃跑,而是留下来掩护,大大减少了一零七师的整体损失。
虽然是简单的嘉奖,但众将士都欢呼雀跃。冲出德伦山之后,前方豁然开朗,己基本算是离开了河络盆地,和此前被一路追赶,杀机西伏大大不同。
欢乐的气氛感染了冷炽猎,但冷炽猎对时局仍有着清醒的认识:越过德伦山不代表从此安全,后面不甘心的默武人肯定会追击出来,一旦被咬住一样会有极大风险,必须避免出现这种最坏场面。
一零七师是从河络盆地东部的德伦山出来,下一阶段有三个方向可以选择。理论上,北面是最安全的,这时节没有大雪封山阻隔,去北边的路有不少可以选,但冷炽猎从来没有考虑过往北走。
冷炽猎没有打听到天妒军团和齐凌西的消息。一零七师作为淬火军团序列下的部队,没有其他任务的情况下,理应尽快与统帅本部会合。冷炽猎不相信齐凌西会在北面消极等待,贻误战机。
综合所见所闻,冷炽猎认定齐凌西己经带着天妒军团离开了河络盆地,目的地要么是东边的未眠城,要么是南边的凤凰城。
东部的未眠城是最近的,可冷炽猎还是否决了。一零七师的踪迹在德伦山己暴露无遗,按惯性思维,通过德伦山之后必然是往未眠城跑的,道路也最为宽敞舒适。这是己方的优势,但也是敌方的优势。
一零七师是淬火军团重建的一个师,骑兵有限,不像来自北地的天妒军团可以做到人手一匹战马。虽然一零七师徒步行军也非常快了,但在开阔地区面对大量骑兵追击仍是相当危险。
冷炽猎判断,齐凌西即便前往未眠城,也只是将未眠城作为临时中转点,不会有长期驻留的打算。凤凰城才是淬火军团主力所在,齐凌西肯定要设法将他们从默武人的重重包围中解救出来。
想及此处,冷炽猎做出了抉择,趁着一零七师士气可用,尽快赶往凤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