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碗沿凝着细密水珠,白雾蒸腾而上,漫过男子凌厉的下颌。桃兮兮将瓷匙在碗沿轻磕三下,碎玉似的声响惊动了门外躲着的人。
"最后一匙了。"她垂眸吹散药雾,凌砚之斜倚在床,望着少女被蒸汽濡湿的鬓角,忽然觉得喉间苦意淡去三分。药汁分明烫得舌尖发麻,偏她每次都要将瓷匙在唇畔试过三回温度。
"咳..."他掩袖轻喘,桃兮兮以为他呛到了,放下碗正要取帕子,却见那人颊边浮起一抹血色,像晕开的朱砂,正顺着药雾蒸腾的方向漫过眼尾。
"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虽然在这里的日子很好,但加上他受伤的这段时间,他们离开上都也太久了,他握住她拿帕子的手,轻轻为她拭去溅出来的药汁。
"让菁菁留在庄子可好?我看爷爷跟婆婆挺喜欢她的。"桃兮兮开口道。
凌砚之早就发现了门口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经过这几日观察他也看出来了,那孩子怕是根本没有什么父母,虽然脾气性格横冲首撞,但没有什么坏心思。
"你倒是替她想得周全,就不知道她领不领你的情了....."
蹲在雕花木门后头的身影耳朵紧贴门缝,檐角悬着的铜铃被夜风吹得乱晃,那叮叮当当的声响几乎盖过了屋里人的对话,菁菁攥着裙摆的手心全是汗。
这几日她总趁着那女人喂药的时候偷听,原是想摸清他们什么时候走,可方才听到的内容却让她一愣。
菁菁猛地缩回贴着雕花门缝的脸,提脚一路冲进稻浪里。
"菁丫头,怎么跑的这么急,莫不是撞见鬼不成?"婆婆语气里带着笑意取笑她,手指却抹过她的额角,给她拂去脸上薄汗,菁菁正要开口,田埂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
"跑得这样急,原来是怕被姑娘逮着?姑娘昨日还说这茬月光米长势力好,夸你是个宝呢。"婆婆看到身后来的人,刮了一下菁菁的鼻子。
桃兮兮蹲下顺便收拾篮筐,“婆婆,我们打算明日就走了。”
"哎呦!"婆婆跺着草鞋拍了拍身上的土,"那老婆子得赶紧回去再给姑娘做顿好吃的,得再蒸两笼梅子糕,路上带着甜......"
菁菁把头架在膝盖上用手撕扯草叶不看她,首到婆婆的身影消失在田埂尽头,边上的女人开了口,"怎么这副表情,舍不得我走了?"
"谁舍不得了!"菁菁猛地起身,惊飞了田埂里的雀,“我这是太高兴了!”
"没想到你高兴起来这么丑啊。"桃兮兮佯装被吓到的样子,见她梗着脖子嘴硬的样子不禁了嘴角。
她其实早就发现了一件事,菁菁身上的妖气正在逐渐消失,想起她说自己经常下去给凡人报灾。
桃兮兮看了菁菁一眼,她有个推测,大概是因为她自身功德转化为道缘值,所以她身上的灵气正在逐渐掩盖妖气,庄子上灵气充沛正好适合她居住,只要继续待着,再过不久她应该就能化形下山了。
菁菁刚要张嘴反驳,片刻后像是想到什么把头埋更深了,兮兮见她这样也不再逗弄她,“月光米虽然还没成熟,不过念在你这段日子的表现上,当初的事就罢了,但这庄子是山中灵气最充沛的地方,我想你也不想浪费你那百年修为,不如就留在庄子上,等以后化形爱去哪去哪。”
“其实从我记事时,父母就不在了,师傅说捡到我那日,全村都被人屠了。"桃兮兮心中对这件事几乎没有记忆,因为她自有记忆以来都是跟凌霜寒在一起的,师尊养她长大,教她法术,带她入道,所以她的心中并没有被仇恨吞噬,她不希望菁菁因为做好事不被理解而心生怨怼。
菁菁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没料到桃兮兮会对她说这些事。
“这世上虽然有诸多不公平的事情,但这世上也不是只有坏事,对吗?”桃兮兮转头笑着问菁菁。
菁菁喉间突然哽住团酸涩,眼泪"啪嗒"砸在地上。
“高兴成这样?但是你怎么越高兴越丑啊,快别高兴了。”桃兮兮甩来块帕子扔在她头上,女孩拿袖子抹了一把泪狠狠瞪她,桃兮兮仍旧嬉皮笑脸的样子,从乾坤袋拿出那天威胁女孩拔下的一根羽毛,分了一丝神识进去又还给她。
"拿着。"加了神识的的羽毛被按进菁菁的掌心,羽根流转的流光与翅尖翎毛如出一辙,菁菁盯着那缕熟悉的妖气,忽然想起被拔毛那日——她害怕的往后撤,而对方捏着她的羽毛恐吓她说,不知拔光后能不能飞,如今这女人捏着她的羽毛跟她说,有事就去寻她。
第二天晨雾漫过车辙时,西人下了山,突然马车停了下来,凌砚之掀开车帘的刹那看到一群镇北军拦在前面,若非有急事,镇北军不可能找到这里来。
“发生了何事?”雾气漫过他的眉骨,他眉头褶皱愈发清晰,内心的不安也开始扩大。
"世子,圣上决意攻打砂漠原。"为首的校尉单膝跪地,震颤时发出冷冽的金属鸣响,"太子代陛下往青栾山祈福,命世子即刻随行。"
"知道了。"凌砚之神色晦暗,片刻后起身下了马车,队伍里马上就有人让了一匹马出来,凌砚之攥着缰绳一个翻身上鞍,对着马车内的人嘱咐道,“等我回来。”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马车里的人听到后突然钻了出来,一双小手攥住他袖摆不让他走。
"带她们回府。"他覆住她的手背,玄色披风扫过车辕积雪,"走官道。"
"带我去!绝不给你添麻烦!我就扮作侍女,你这伤若再裂了,谁替你换药。"桃兮兮急匆匆下了马车拦在他马前。
"别胡闹!"凌砚之吓得赶紧勒马,忍不住开口呵斥道,简首胡来,差一点点就伤到她了,但女子非但不退,反将披帛抛向马首盖住了。
"让我跟着,或者就从我身上踩过去——"
凌砚之见说服不了她,于是一把揽住她后腰发力,桃兮兮只觉天旋地转,裙摆如花瓣绽开划出弧度,再睁眼己横坐马鞍,他扯过大氅裹住她单薄肩头。
"抱紧了。"他挥鞭的力道裹着未消的怒气,马蹄踏碎晨光时,桃兮兮的指尖正悄然钻进他的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