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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微风送来暖意，沈知微却在罗嬷嬷温和的言语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凉意。
“二小姐，过两日宫中御花园有个小型的赏花宴，是宸妃娘娘办的，请了不少适龄的贵女公子们，”罗嬷嬷替沈知微理着鬓角的碎发，语气随意地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老夫人的意思是，您也该去走动走动，见见世面，和各家小姐们多亲近亲近。”
沈知微抬眸，看着镜中自己平静无波的脸。
宸妃娘娘？三皇子生母？
前几日那些关于她婚事的流言里，宸妃似乎也掺和了一脚。
这赏花宴，怕不是简单的赏花吧。
“听说，”罗嬷嬷仿佛不经意地又加了一句，“三殿下萧珏，那日也会去。”
沈知微的心微微一沉。
三皇子，萧珏。
之前清溪送来的那些关于潜在联姻对象的信息里，这位皇子的资料最为详尽，也最为……复杂。
年方十五，文武双全，容貌俊朗，是皇帝颇为看重的儿子之一。但他性情深沉，心思难测，背后又牵扯着宸妃一系的势力，与太子、皇后那边隐隐对立。
果然，这是一场精心安排的“偶遇”。
是老夫人的意思？还是父亲的授意？抑或是……宸妃那边的主动示好？
无论如何，这棋局，己经将她摆了上来。
“是，孙女知道了。”沈知微垂下眼睑，声音温顺，“到时定会好好表现，不堕了沈家的名声。”
罗嬷嬷满意地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衣着首饰的注意事项，这才离开。
沈知微看着罗嬷嬷离去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气。
相看吗？
那就……看看吧。
看看这位被推到她面前的三皇子，究竟是何等人物。
御花园内繁花似锦，熏风醉人。
亭台楼阁间，衣香鬓影，欢声笑语不断。
沈知微跟在几位贵女身后，安静地欣赏着景致，并不刻意凑趣，也不显得孤僻。
目光却在不动声色地搜寻。
很快，她在水榭旁的回廊下，看到了那个身影。
一身月白色锦袍，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眉眼深邃。即便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也自有一股迫人的贵气和……难以言喻的距离感。
正是三皇子萧珏。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萧珏也看了过来。
西目相对，隔着喧嚣的人群，彼此眼中都只有平静的审视。
果然，他也知道今天的“安排”。
不多时，在宸妃身边一位女官的“无意”引领下，沈知微与萧珏在一处相对僻静的棋亭相遇了。
“三殿下。”沈知微敛衽一礼，动作标准，无可挑剔。
“沈二小姐。”萧珏微微颔首，声音清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
女官笑着提议：“此处有棋盘，两位殿下和小姐何不手谈一局，也算是不负这良辰美景？”
萧珏看了沈知微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知微也不推辞，在石凳上坐下。
棋盘是上好的玉石所制，棋子是温润的黑白玉。
执黑先行。
萧珏落子沉稳，布局周密，中规中矩，却暗藏杀机。
沈知微应对从容，棋风看似灵动跳脱，实则韧性十足，总能在看似危险的境地找到一线生机，巧妙化解。
两人都不说话，只有棋子落在玉石棋盘上清脆的“嗒嗒”声。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萧珏的眼中，渐渐露出了一丝讶异。
他原本以为，这不过是母妃安排的一场无聊应酬。沈家这位二小姐，就算有些才名，终究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子，能有多大见识？
可眼前这几步棋，却让他不得不收起了轻视之心。
这女子的棋路，看似柔和，却绵里藏针，每一步都走得极有章法，甚至隐隐带着几分……老练？
“沈小姐棋艺不凡，”萧珏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听不出情绪，“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造诣，令人佩服。”
“殿下谬赞了，”沈知微落下一子，声音平静无波，“不过是些闺中消遣的浅薄伎俩，难登大雅之堂。倒是殿下棋风稳健，步步为营，颇有大家风范。”
这话既是谦逊，也是反过来试探。
萧珏笑了笑，不再说话，专注于棋局。
一时间，亭中只剩下棋子落下的声音，和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棋逢对手般的微妙张力。
最终，棋局以和告终。
不多不少，正好打平。
收了棋子，两人起身。
“今日能与殿下对弈，知微受益匪浅。”沈知微再次行礼。
“沈小姐过谦了。”萧珏看着她，目光深邃，“本王倒是觉得，沈小姐的见识，或许远不止于这棋盘之上。”
沈知微心中一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殿下说笑了。知微不过一介闺阁女子，见识浅薄，不敢在殿下面前妄言。”
“哦？”萧珏挑眉，似笑非笑，“前几日听闻，沈首辅家中整顿内务，雷厉风行，颇有成效。想来，沈小姐定是功不可没吧？”
这是在试探她在家中的权力和能力。
沈知微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殿下从何处听来这些市井传言？府中事务自有父亲和老夫人做主，知微年幼，不过是在旁协助一二，当不得殿下如此夸赞。”
她将姿态放得很低，滴水不漏。
萧珏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追问，转而道：“御花园的景致不错，沈小姐不妨多走走。”
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沈知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眸光微沉。
这位三皇子，果然不简单。
言语间的试探，看似随意，实则步步紧逼。
若非她两世为人，心智远超常人，恐怕早己被他探到底细。
回沈府的马车上。
清溪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那位三殿下……”
“心思深沉，城府极深。”沈知微闭上眼睛，靠在软垫上，淡淡地评价道，“非良善之辈，亦非易与之辈。”
与这样的人联姻……
利弊皆有。
利在于，他足够强大，若能成为盟友，或许是一大助力。
弊在于，他太难掌控，野心勃勃，且身处夺嫡漩涡中心。嫁给他，无异于将自己绑上了一辆疯狂疾驰的战车，前途未卜，甚至可能被利用得骨头都不剩。
“小姐，”清溪有些担忧，“那我们……”
“保持警惕。”沈知微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需要更多信息，才能判断是敌是友。暂时，敬而远之。”
而在另一边，返回皇子府邸的马车里。
萧珏也在闭目沉思。
旁边的心腹幕僚低声道：“殿下，这位沈二小姐，似乎……与传闻中有些不同？”
萧珏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何止不同。”
他睁开眼，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本以为只是个略有才名的闺秀，没想到……是只藏了利爪的小狐狸。”
那棋局，那应对……冷静，沉稳，滴水不漏，甚至还敢反过来试探他。
有趣。
实在是有趣。
“殿下，”幕僚试探着问，“那与沈家的这门亲事……”
“再看看。”萧珏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沈知微……这颗棋子，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有价值。”
也……更危险。
他需要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情。
初次试探，双方都给彼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