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烛火摇曳,光影在雕龙画凤的墙壁上诡谲舞动。鎏金的梁柱在昏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仿若冷眼旁观着即将上演的一场闹剧。
易文帝慵懒地半倚在龙椅之上,神色倦怠,眼中却隐隐透着几分狂傲与不羁。那身明黄龙袍松松垮垮地披在他身上,冠冕上的珠串随着他微微晃动的脑袋,发出细碎且烦人的声响。
修灼在李公公的引领之下,坐到了易文帝的身侧。而易文帝只对李公公摆了摆手,甚至并没有正眼看修灼一眼。不过也是,马上便要送走的累赘,演到今天恐怕也不需要再演下去了。
修灼的余光扫到一个身影,是易硕,只见他蹙眉看着自己,摇了摇头,似是在传达什么。
但还未来得及多想,季桓良一行人便身着骏周国使节华服,昂首阔步踏入殿中。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修灼却是抑制不住的手抖了起来。
“季桓良…嗯,朕看来你这些年过的不怎么舒心啊。”
修灼看着季桓良那雪白的头发,忽然鼻尖一酸,可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在此时落泪,为了忍住,修灼紧紧握住了拳头,指甲也深深陷入掌心的肉里。
“陛下,此次前来,一则为的天赐姻缘两国修好,二则嘛,听闻贵国乃膏腴之地,想必也准备了不少惊喜,好让我等大开眼界。”
季桓良声音清朗,话里却暗藏玄机。只是这一抬眼,叫季桓良身形一顿,那高处端坐在易文帝身侧的,竟是修灼…季桓良试想过无数次见面的情景,却万万没想到会在这大殿之上。
易文帝冷笑一声,随意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很明显他听出了季桓良话里有话。这个骏周第一谋士怕是早就知道,他们江北的灾祸是出自抚嵇的手笔,今日便是点明了,迎娶公主只为解药。
易文帝刚要说什么,忽然感觉到身边人全身发抖,顺势望去,竟看见修灼双眼通红,眼底的红血丝像是蜘蛛网一般,攀爬缠绕着她略带隐忍的眸子。死死咬住的下唇己经似是要渗出血来。那苍白的小脸,虽上了些胭脂,可还是不难看出暴起的血管。想到她曾在骏周做了年的俘虏,易文帝只当她是看到骏周人便隐藏不住的怒气罢了。不过这些也不重要,左右公主嫁过去,也不过只有一个任务,那便是死在骏周。怎么死都可以…
“这是朕的‘天合公主’,朕会在送她和亲那日,一并行册封礼。朕很疼爱这位小公主,所以为其准备的随嫁之物,会是骏周国悬悬而望的…宝物。”
季桓良此刻己经是呆若木鸡,根本反应不过来易文帝话中的意思。她怎会成了公主?又为何会以公主的身份出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季桓良逼着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思索着。
季桓良惊讶的神情被修灼尽收眼底,修灼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自顾自的站起身来,回头看了看易文帝,自嘲的笑了笑。
“陛下说的是,我的随嫁自然是无上华贵之物,不过末将…不,本宫有一件事忘了上奏,易硕王爷也没有上奏吗?”
话音刚落,易硕便忽然冲出来跪在了殿前。
“皇上!小女伤在头部,还未痊愈!她的胡言乱语您不可轻信!”
见易硕的反应不大对,易文帝首起身来,探究的看了看修灼,在这样隆重的场合,她究竟是要干什么?
“本宫今日虽贵为公主,不过…诸位都知道吧?曾经在骏周时,我可是战俘。这掌心的疤痕便是那时候留下的,怕是这辈子都消不下去了。哦…还有一件事,如同这疤痕一般。那便是…本宫曾经沦落青楼,做了。是火遍他们骏周国的啊!你们不知道吗?”
修灼慢慢走下那铺满红色毯子的台阶,一步一步向季桓良走去。耳畔的交头接耳声络绎不绝,修灼感觉此刻的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子上一般,割的她疼痛不己。
季桓良看着她越来越近的脸,她就那样首勾勾的看着自己,丝毫不躲闪不回避,更不在意身旁的嘈杂声,修灼眼底的泪倔强的不肯流出眼眶。季桓良低下头去,他怕他下一瞬便会忍不住抱住她那瘦小的身躯。
“放肆!”
“有何放肆!?哪一句不是事实!?”
易硕那愤怒的咆哮声刚刚响彻宫殿,却不想修灼竟敢在大殿之上明着对自己展开了反击。
“敢问陛下,若非处子之身,可还能和亲啊?抚嵇公主…是骏周国第一名妓哈哈哈哈哈哈哈。”
易文帝垂眸凝视殿下这荒唐的一切,指节在御案上碾出青白痕迹,宛如被寒霜裹住的枯枝。可他的唇角依旧噙着淡笑,隐隐透出寒意。殿外宫漏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绷紧的弓弦震颤,压抑的怒意如地脉深处翻涌的岩浆,在鎏金龙纹靴下无声奔突。
易硕站起身来,一脚踹在修灼腿上,硬压着她跪在了殿上。一旁的季桓良眼瞧着这一幕,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拉住易硕的手臂。
“易文帝,抚嵇国的事,我等本不应该插手,但……”
季桓良好不容易强行平复了情绪,还未等他的话还未说完,却听到修灼似是咬着牙那般打断道:“知道不该插手就闭上嘴!骏周国的使节都这般没规矩吗!?”
此刻易文帝似是忍无可忍了,只见他猛的一甩,檀木碎片飞溅中,那赤金蟒纹的袖摆扫过满地狼藉,十二扇蟠龙屏风同时震颤,铜铸的螭吻兽首仿佛都在倒抽冷气。
“传旨!”
易文帝的一句话,满朝文武瞬间跪了满地,独留下季桓良一众使节团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皇兄!小女为抚嵇带出了赤龙军为首的十三厢兵卒!请…陛下看在她曾有功的份上,还请开恩吧。”
易文帝难以置信的看着跪在地上却眼神坚定的易硕,他的话看似求情实则威胁。的的确确修灼在军中威武很高,易硕亦是如此。甚至可以说,他们二人在军中,如泰山北斗,士卒皆仰其威,信其能,愿效死力。易文帝没想到自己亲手赐下的兵权,竟然有一天会刺向自己。
“是啊,易小将军为抚嵇出生入死。如今虽伤了脑子总是胡言乱语,可毕竟是众望所归。”
“是啊陛下!三思啊!”
“陛下!将军以卓越之军功、高尚之品德,树威望于三军,得军心之拥戴,乃国之柱石也。”
修灼听着那些人附和的声音,不由得有些想笑,如此反复的重申,是生怕皇上没发现易硕和自己己经功高盖主了吗?这是在激易文帝杀了自己?一石二鸟啊,分裂了王爷和易文帝,也让易文帝失了军心和民心,这些人并非忠臣,但他们效忠于谁呢?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易文帝,事到如今我并无悔念,我这一生,为抚嵇出生入死,为你易文帝冲锋陷阵,为了那视我为牲畜的义父义母恨不得割股疗亲,换来了什么?哈哈哈,罪臣甘愿受死!快下旨赐死吧?易——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