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处寻安良

第18章 人间炼狱——抚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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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末处寻安良
作者:
修核桃儿
本章字数:
4934
更新时间:
2025-06-07

易子湍特意准备的马车,与骏周国的形制截然不同。车厢不仅比寻常马车大上整整一圈,外侧还包裹着厚重的铁壁,冰冷的金属泛着森然的光,将车厢裹成一座移动的堡垒。如此沉重的车厢,需得西匹健硕的马匹合力才能拉动,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修灼凝视着眼前这宛如囚笼的马车,又将目光转向对面闭目养神的易子湍。他神色淡然,周身却萦绕着难以言说的压抑气息,她忽然意识到,或许他的处境也未必比季桓良好到哪里去。

季桓良…托他的‘福’,今日的验身一事就这样过了…她还真是没死成。修灼下意识晃了晃脑袋,试图将昨夜发生的事甩出脑海,可越是抗拒,记忆中的片段越是清晰。

就在这时,城门缓缓打开,吱呀的声响划破寂静。易子湍猛然睁开眼睛,深邃的目光首首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片刻后,他抬手掀开帘子,声音低沉而沙哑:“欢迎来到…人间炼狱。”

修灼顺着他的手势向外望去,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映入眼帘。城墙根下,坐着一排衣衫褴褛的人,男女老少皆有。他们高高举起怀中的婴儿,空气中只时不时发出几声婴儿虚弱的啼哭声,除此以外听不到任何其他声响,诡异的寂静让人不寒而栗。男人们瘦骨嶙峋,光着布满疤痕的上身,常年的风吹日晒在他们脸上刻下深深的沟壑,面黄肌瘦的模样几乎看不出人形。老人们白发蓬乱,像是枯草般黏在满是皱纹的脸上,他们颤抖着举起婴儿的手,皮肤下凸起的骨骼与血管清晰可见,让人分不清他们究竟是活人还是行尸走肉。

而那些女人的模样更令人揪心。与男人不同,她们上半身勉强蔽体,可下半身破烂的帷裙下,露出的脚踝细得如同枯骨,每走一步都仿佛随时会折断。修灼满心疑惑地转头看向易子湍,他却一言不发,只是用眼神示意她看向另一个方向。

只见一个身着藏蓝色长衫的男人缓步走来,短粗的手指上戴着硕大的金戒指,腰间的长穗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他似是刚用完餐,正用小指上长长的指甲剔牙,满脸惬意。走到人群前,他站定脚步,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最后落在一个跪在地上的女人身上。那男人弯腰打量着,还用脚随意地扒拉了一下女人的裙摆,随后对着身后的小厮比划了一番,便背着手慢悠悠地朝一旁的矮房走去。

小厮立刻从布袋里摸出两个干瘪的馒头,女人见状,慌忙将孩子塞给旁边的老人,用沾满灰尘的手沾了沾口水,胡乱抹了把脸,又松了松腰间的帷裙系带,小跑着跟在男人身后进了矮房。修灼瞬间明白了眼前这残酷的交易,眉头紧紧皱起,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他们要么是战俘,要么是犯人和家属,要么是…投错了胎。”

易子湍的声音平静,却并不冰冷,修灼能捕捉到他那微微颤抖的尾音。他的目光里有怜悯,有无奈,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

“那些孩子…会如何?”

“太小了…卖不出去的。养不大的,便会交换着吃掉,修灼…这个时代…它吃人。”

修灼忽然想起红姑口中,她那些所谓‘见不得人’的孩子们。

男人从矮房走了出来,那女人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双手捧着馒头,眼中闪烁着卑微的感激,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恩赐。

易子湍没有给修灼太多时间去消化眼前的景象,抬手敲了敲车窗。马车再次启动,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当马车行驶到酒楼附近时,修灼透过车窗向外张望。这里没有骏周国街头常见的热闹摊位,也听不到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本该充满烟火气的街道,此刻却显得格外冷清。

“这里为何没有货郎?”

修灼忍不住开口问道,语气中满是疑惑。易子湍挑了挑眉,掀开帘子向外看去,眼中满是不解。

“货郎是什么?”

修灼以为是自己表述有误,又伸手向外指了指。

“就是那些卖菜的、卖糖葫芦的小贩…”

说到“糖葫芦”时,季桓良的身影又一次出现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中,他曾讲述的关于他父亲的故事,像烙印般刻在她的记忆深处,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

易子湍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身体前倾,双臂抱在胸前,陷入沉思。片刻后,他“啪”的一声合上折扇。

“我曾听一个骏周人说过,他们那边可以首接用铜板银元换物。你想问的是这个?”

首接用铜板银元换物?修灼心中一惊,难道这种交易方式只有骏周国才有?原本以为自己的失魂症己逐渐痊愈,如今看来,自己的失魂症怕是只好了三分之一,她竟连这些基本的生活常识都一无所知。

“易小将军,此番言论以后切莫再提。”易子湍神色严肃起来。

“抚嵇国没有货郎,只有官街。每日清晨,官街会摆出各类吃食用品,由小厮持印纸去领取当家人所需之物。”

“印纸?”

“印纸是用俸禄换取的、带有官印的凭证。你当真只是失忆?即便未出阁,这些事当家主母也该教你。你从前除了宅邸,都没出过军营吗?”

修灼有些窘迫地挠挠头,仔细回想,记忆中确实从未接触过这些知识。

“那…没有俸禄的人该如何生活?”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易子湍原本惊讶的表情又添了几分嫌弃,白了她一眼,单手托腮,语气中带着不耐烦。

“没有俸禄的便是奴,靠做工换粮食,根本没机会接触印纸,就算偷来抢去些铜板银元也是没用的。刚才你看到的,就是最底层的贱籍奴隶,既无人买,又上不了战场,只能沦落至此。易小将军,你儿时便是如此…”

末了的一句话确实狠狠扎进修灼的心,不得不说,她是幸运的,若没有易硕她如今也不过是那些贱籍奴隶中的一员,不…应该说比她们更惨一些,毕竟…没有良好的出身,花容月貌只会引来无尽的折磨与灾祸。可是她也是不幸的,生活的转折让她站在了上位者的角度,却没有给她一颗上位者本该长出来的那颗冷漠的心。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对季桓良如此痴迷,他们同样俯看着这个炼狱一般的人间,这扑不灭的‘火’虽没有烧到自己头上,可又做不到真真正正的置身事外。他们同样的不愿眼睁睁去看着身旁的人遭受疾苦,却始终也无能为力。

当真无能为力吗?修灼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猩红血痕在龙纹袖口若隐若现。负罪感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质问她凭什么坐在这上位者的位置…明明她本该与那些在泥沼里挣扎求生的人别无二致,不过是命运偶然的垂青…

但她实在不愿用“天生不配”来给自己开脱,她很想…真的很想和季桓良一起,在这充满质疑的深渊中,硬生生踏出一条路,而不是用内疚来掩饰自己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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