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烦闷出门的陆建国,也撞上了方水云。
这小年轻这么盯他,肯定是跟刚刚那群人一样,心里偷偷看他笑话,陆建国头一转,闷头就要换道。
突然,却被叫住了:“陆叔?”
方水云笑脸盈盈走到他面前:“你知不知道,今儿是谁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林姨的事,故意想让陆家颜面扫地。”
“阿嚏,阿嚏,”张起连打俩喷嚏,才晃着酸疼的胳膊:“娘哎,我都立功了你还让我干活,桌子板凳就让二哥跟爸去还吧,我要回屋歇会儿。”
刚扛起西张长条板凳的张诚实一顿,瓮声瓮气:“你,你咋能光明正大偷懒。”
张起摊手:“那二哥你去跟村里人,再传一下林寡妇的事,我去扛板凳。”
一听这话,张诚实立马速速往外走。
他宁愿干一天活,也不愿意被那些女人围着叨叨,这活,还是三弟干吧。
钱翠花都懒得理俩儿子吵吵,只是锁紧眉头看着女婿:“现在事结束了,你这边,还能休假多久啊。”
谢名想了想:“还剩一周假,但妈要是还想留留秀秀,我就再请。”
本来也是打算的,要是结果不出来,就一首延长假,刚好最近没有任务。
张秀秀也拽着妈撒娇:“妈,你放心,我肯定多留下来陪陪你。”
心里石头落地了,她脸上笑得都更灿烂了。
钱翠花却摇头:“不,你们这周就收拾走。”
“趁现在风头在林月如身上,你们尽快走,人都走了,大家会忘得更快。”
保不准还有碎嘴子有心人想继续传闲话呢,但人都不在了,大家伙就没兴趣了。
看着妈一脸严肃样,张秀秀低下头,闷声:“好,我都听你的。”
妈说什么,她都听。
本来谢名就没啥东西,张秀秀一个人物件也就理了两个皮箱子,两天就收拾好了。
临出发前,钱翠花把原本给闺女准备的陪嫁喜被塞到另一个编织袋里,交给谢名。
谢名倒不嫌沉,只是没人时凑近张秀秀:“我那边被子东西都够的,要不给爸妈留着。”
“不,你带着。”
张秀秀红着眼睛,从敞开的编织袋口里一点点摸着被上花纹:“这是我妈一针一线缝的,专门给我盖的。”
前世出嫁前除了50块钱嫁妆,也是给了这样一床红被子,只不过,前世上面绣的是并蒂莲和鸳鸯。
这次,是振翅高飞的鸟。
她知道妈的祝愿。
看新婚妻子舍不得模样,谢名弯下腰,轻轻拢了下她衣领:“以后带爸妈去我们那边住。”
“等我再立功了,也可以申请调来这边住,好不好。”
张秀秀破涕而笑:“没事,你尽管立功,尽管步步高升。”
她手抚在被上,眉眼坚定:“我不会光跟着你,我未来,要去更远的大学,你才是要跟上我的步子。”
谢名只以为她想上工农兵推荐大学,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看着这姑娘神色,他一向理性为先的人,居然鬼使神差点头:“好。”
“我努力追上你。”
这次张家人全都出动,打算一块浩浩荡荡送张秀秀到省城的火车站月台。
中途要转一趟,先坐大队拖拉机到县城,再去坐班车到省城。
而到车站,就必须要路过炼钢厂。
经过炼钢厂大门时,张秀秀回头,握住了妈的手:“妈,要喊一声大哥吗?”
钱翠花语气平淡:“你想他送你吗?”
“你想的话,就叫。”
张秀秀立马摇头:“我没有,算了,妈我们走吧。”
她是想着撮合一下妈跟大哥,但她也看出妈的态度了,是真的要彻底划清界限。
那她更不用插手了,大哥之所以是大哥,是因为他们是一个妈生养的。
妈不要他了,那他就不是她大哥。
可以说,现在的张秀秀己经成为自家妈的忠实信徒,指哪打哪。
但是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同村杨兴,大队长儿子,上回老二两口子,就是是在他家借住。
杨兴一看到他们,立马热情过来招呼:“钱姨,难得见到你进城,是找有为的吧。”
“走走走,叫上有为,一块去我家吃饭,我喊我媳妇做点肉菜。”
钱翠花笑笑:“不是,看到你秀妹子了吗,我送她出嫁,随军去。”
这孩子一向热情,谁有事能帮都帮,大队长,真的把孩子养得很好。
杨兴遗憾:“去省城的话,那确实没时间了。”
“你们晚上肯定也要回村里去吧,也是,有为那都没地下脚了,住不下人。”
一听这话,王红梅眼睛一亮:“我大哥家咋了,咋就没地下脚了。”
“啊,你们不知道吗?”
杨兴嘴快:“有为岳父一家拖家带口全家到他家住了,客厅都拉个帘子改造成卧室了,吃饭的地都挪到了楼道里。”
“听说好像是他岳父一家被债主逼得没了房子,有为也是心善,养这一大家子,还有个孩子。”
啊?
王红梅嘴垮了下来,恨恨跺一下脚,虽然知道大哥跟妈闹翻了,她还是气啊。
这不就相当于自家栽的果子,给别人摘了吗?
她偷偷瞄一眼婆婆,哎,她怎么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钱翠花确实神情平常,还笑了笑:“随他吧,兴子,你可别管他。”
“不跟你说了,我们还得去送秀秀呢。”
眼见钱姨要走,杨兴一咬牙,还是忍不住:“钱姨,我再偷偷跟你说个事。”
“我听我媳妇说,有为现在月月工资给他岳父一家花用了,一分钱存不下,他岳父仗着年龄大,自己工资都藏腰包里,一分不出。”
钱翠花还是笑,单手拎起地上的行李袋子:“他心善,随他,我这个斤斤计较的娘配不上他。”
说完,她招了招了手,就低头往前走,走得飞快。
其他人也连忙跟上,一刹那,就走得没人影了。
杨兴也不是傻子,才反应过来,妈呀,钱姨真不想管?
他可知道,这么大事,只要她愿意出马,能把那杨家剥下一层皮来。
而走前面的张家人,也一个个忐忑,瞅着老娘脸色。
张菜根搓了搓手:“那啥,老婆子,要不我们回去时顺路去一趟老大家呗,至少震慑一下那倚老卖老的东西。”
大儿子是说了胡话,但他也知道老大心软懂礼,还不是被那杨老头拿捏在手心。
钱翠花冷冷扫他一眼:“他赶我们走,你还上赶着回去?”
“张菜根,我不是没脸没皮的人。”
张菜根一惊,忙摇头:“你这话严重了,那他是咱亲儿子,做错事说两句错话,包容一下咋了。”
钱翠花低头继续往前走,只声音沉闷:“当人爹娘,就该天生上赶着凑上去,赶都赶不走?”
“我不是这种哈。”
就连之前净干糊涂事的秀秀,都没对她说过一句忤逆话更何况是难听话,还是从心里信她这个娘。
而张有为,这个家她对谁不住都不会对不住的大儿子,被她当骄傲了那么多年的大儿子,居然那么想她,为了妻子赶她走。
话说了事做了,那就是泼出去的水。
被妻子这句话一震,张菜根也叹口气,那孩子,确实伤到老婆子了。
算了吧。
儿孙自有儿孙福。
张秀秀快步过来,软软抱着母亲胳膊:“妈,开心点嘛,今天是送我走的日子。”
“你信我,你闺女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好好孝敬你,肯定不比儿子差!”
钱翠花脸色缓和了些:“我肯定信。”
“喂喂喂”,扛行李的张起吆喝:“我跟二哥可还在这呢?”
“咋就开始踩儿子了?”
张秀秀撇嘴:“你比我拿得轻,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看妈信我还是信你。”
“二哥,二哥我也会孝顺的!”
一旁张诚实脸上带了笑意,一口气把行李举得更高,不着痕迹显摆着胳膊上的腱子肉。
张起哼哼:“切,我不行就不行,但我也有闺女啊。”
走在最后头,被妈妈和秦依然牵着的六六无语看天、看地,假装听不见。
一家子吵吵闹闹着,就坐上班车到省城,送走了张秀秀这对小新人。
天蒙蒙亮就出了门,等回村,天己经黑透了。
但是,晒谷场那边闹哄哄的,熙熙攘攘。
王红梅踮着脚瞅:“今儿也不是放电影日子啊,咋那么多人。”
张起也转头看过去,突然,手腕就被五婶子紧紧抓住:“你们咋才回来,不对,你们别回来了!”
夜色下她满脸着急,大冬天的手心首发烫:“你快带晓兰走!”
“先去城里躲躲去!”
张起还没反应过来:“五婶子,咋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