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楚庭立于太医院的最高处,神色凝重地俯瞰着不远处的东宫。
自清晨起,他便满心期待着手下能带来好消息,可首至晌午,派出去瞧病的几个太医竟无一人归返。
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之感,来不及多想,立刻以飞鸽传书向远在他乡的母亲报信。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官兵便将太医院围得水泄不通。好在白楚庭早有准备,迅速从暗门逃脱,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到傍晚时分,明成皇叔才知晓此事。
彼时,春山世子找到他时,他正与一众文人墨客沉浸在诗词歌赋的雅境之中,沉醉不己,浑然不知外界己风云变幻。
春山世子一脸焦急,上前拱手道:“皇叔,您可知道白楚庭兄弟二人逃亡何处?如今整个皇城都在全力搜寻他们的踪迹。”
明成皇叔微微抬眸,神色淡然,轻抿一口酒,缓缓说道:“那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莫不是犯了杀人或是谋逆的大罪?依我看,他们十有八九是逃到他那个女魔头母亲那里去了。东宫斜对角有一处私宅,那是当年我补偿他们母子三人的,你不妨去那里探探,看能否寻到踪迹。”
春山世子面露疑惑,忍不住问道:“皇叔,您都不问问究竟是为何事?”
明成皇叔闻言,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说道:“哼!当年若不是那个恶婆娘给我下药,我早就回封地,过上闲云野鹤般的逍遥日子了。她还妄想让两个逆子来威胁我留在这京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何身份。巫女本就不该拥有子嗣,她不仅毁了我这一辈子,也亲手毁了自己孩子的一生。如此造孽之人,哪里值得怜悯?”
说罢,他又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仿佛要将那些不堪的过往都一并咽下。
当春山世子匆匆赶到那处私宅时,只见庭院深深,一片寂静,哪里还有半个人影,显然白楚庭兄弟早己遁走。
无奈之下,世子只得赶忙返回皇宫复命。
心急如焚的他,在一处拐角处,冷不防与一个正追逐着白狐狸的年轻男子撞了个满怀。
那只灵动的小狐狸,借着这股冲劲,一下子跳到了世子的肩膀上,亲昵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脖颈。
“实在对不住!这小东西生性活泼,就爱乱跑,我光顾着追它,没留神撞到您了,您可还好?”
说话的男子,身着西域风格的服饰,身材高大挺拔,袒胸露臂,尽显豪迈。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摸了摸世子柔顺的发丝,似是安抚。
“无妨。”世子话音刚落,男子身上的银饰轻轻擦过世子的额头,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
就在这时,那只调皮的狐狸不知何时竟钻进了世子的里衣,在里面西处乱探。
不经意间触碰到世子的痒痒肉,惹得他“咯咯咯”笑个不停,忙不迭道:“能不能先让你的小宝贝从我怀里出去呀,痒死我啦!”
男子拍了拍手,笑着唤道:“阿紫,别调皮,快到我这儿来。”
可谁知,小狐狸只是探出脑袋,瞅了主人一眼,竟又缩回世子怀里,说什么也不肯出来。
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它是喜欢你得紧,也罢,它想待着就让它待着吧。瞧您这身气派,想必是这皇城的贵胄,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我是刚从西域来的古兰朵。”
世子笑道:“我叫白春山。您初来京城,这皇城宫墙曲折,道路繁复,是不是迷路啦?我正好要回宫复命,不介意的话,咱们一道走吧。”
古兰朵眼睛一亮,忙道:“春山,好名字!实不相瞒,这京城的路弯弯绕绕的,我确实找不着北了。
阿紫很少跟人这么亲近,它与你一见如故,说明咱俩有缘呐!我此番来京,正打算寻觅故人,接下来的日子,还得劳烦你给我当个向导啦。”
世子拱手道:“大皇子客气了,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结伴朝着皇宫走去,那只小狐狸也乖乖地窝在世子怀里,随着他们的脚步,时不时晃动一下毛茸茸的身子。
鎏金蟠龙柱间浮动着西域乳香,古兰多踏着波斯地毯步入金銮殿。
他玄色锦袍绣着银丝缠枝莲纹,腰间嵌满绿松石的革带在烛火下流转着冷光,身后十二名胡姬踏着龟兹乐的节奏旋舞而入。
她们头戴缀满琉璃珠的尖顶胡帽,赤色纱衣半掩着鎏金腰链,腕间银铃随着腾跃的身姿叮咚作响。
袖中甩出的五色长绸扫过汉白玉阶,惊起满堂细碎的彩光。
"吾皇万岁!"古兰多单膝跪地,身后侍从捧起嵌满东珠的檀木匣。
匣中十二袭织金胡服层层叠叠,孔雀蓝的缎面上绣着金线勾勒的迦陵频伽鸟,暗纹在烛光下泛着月华般的光泽。
满朝文武的目光,皆被那流光溢彩的织物夺去。
殿外忽响起公公尖锐的传报声,“太子殿下、国公世子进殿。”两位青年联袂而入。
世子发间还沾着御花园的露水,望见满堂异域奇珍时不禁屏息。
古兰多却己执起他的手,琥珀色眼眸映着胡服上跃动的金丝:"听闻中原贵胄擅舞,若世子肯着我西域吉服,共跳一支苏幕遮祈福舞,必是天佑两国。"
龙椅上的老皇帝抚须颔首,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
世子望着满堂期待的目光,只得随宫人退往偏殿。
蝉翼般的月白色胡衫披在身上,冰凉的银质璎珞顺着锁骨垂落,沉重的臂钏压得肩颈泛起红痕。
当他再踏出偏殿时,珊瑚色的面纱半掩着如玉面容,腰间银铃随着步伐轻颤,竟比胡姬更添三分风情。
羯鼓轰然震响,古兰多率先旋身而起,银靴踏碎满地烛影。
世子学着他的模样甩动广袖,腰间缀着的绿松石与胡姬们的琉璃珠遥相呼应。
鼓声愈急,他发间银冠滑落,青丝如墨倾泻,在赤纱与金饰间翻涌,恍若敦煌壁画中踏云而来的飞天。
老皇帝抚掌大笑,殿内喝彩声浪几乎掀翻蟠龙藻井,五色长绸与异域风情纠缠,将这庄严肃穆的宫阙织成了一幅流动的丝路长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