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你呀”,听着像是埋怨,语气又满是宠溺。白珏曾以为,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时,他们的距离很遥远。但是现在,她发现他们的距离依然很遥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即便面对面都无法好好说一句话了?
宣雪的脸微微发红,小声地抱怨了一句便走了。当事人觉得难堪,落在白珏眼里,反倒像是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
白珏无法下手,也无法对他们的恩爱视而不见。她的恨转变为无限的忧愁。她问晴生:“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相爱的人会走到陌路?既然已经陌路了,我为什么还要自讨苦吃,回来看他和别人好?”
晴生兴致勃勃地蛊惑她:“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否定自己对羽麟飞的恨意?仇恨他吧,唯有仇恨,能让你变得更加强大……”
白珏向他翻了一个白眼。
相处的时间久了,白珏便知道这妖物的脾气了。只要是悲观的、消极的情绪,他就吃得欢。这妖物蠢得很,除了吃就是睡,根本没有脑子。
白珏怀着复杂的心情在王府做厨子,整日浑浑噩噩。自上次重逢,又过去了三个月,她围着三尺灶台转,不曾再见羽麟飞。
白珏始终无法想清楚,羽麟飞是否应该为自己所遭遇的一切负责。如果不应该,他为什么要在年少时走进她的心,又给她描绘了如此美好的关于未来的愿景?她为他不惜卧冰求鲤,他应当是看在眼里的。
她托人将鲤鱼送到羽麟飞府上时,羽麟飞曾约她在天香楼小聚。羽麟飞避过所有耳目,见到她的那一霎便急急地拥吻,他的气息那样清晰地包裹着她,那样香甜的草药味,还有宽厚的男子的胸膛,每当她想放弃他时,这些回忆就会撕扯着她的心。
她依然心有不甘。
既然给予了她,又将之剥夺,何其残忍?
因为百思不得其解,白珏向神佛求助。
寺庙里人来了又走,大师在禅房普度众生。白珏很是困惑,问禅师如何解自己的死局。
难道她的怨恨无处发泄吗?
她原以为禅师会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但禅师讲出口的是:“你只是比较倒霉而已,如果你将自己的倒霉归咎于他人,那么你永远不会得到解脱。”
仿佛醍醐灌顶,白珏霎时间清醒了。
她不应该怨恨羽麟飞,说到底,年少时的爱恋总是无疾而终的,他们之间不需要发生什么。只是分开太久了,她不该相信他贸然的承诺,她若不当真,就知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何止是时间,还有身份地位,一山翻过还有一山,他不可能帮她。
她以无底线的付出勒索他同样对自己付出,这本来就是一个荒唐可笑的想法。
晴生对此表示郁闷,因为佛点化了白珏,她心中的恨意在那一霎消失无踪,他的伙食质量骤降。
晴生道:“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恨恨他不好吗?”
白珏可不会再受他的挑唆,她释然了,她想自己应该收拾包袱离开王府,还羽麟飞一个自由。
或许这就是她与羽麟飞的结局。
白珏向宣雪提了辞去厨师的活儿的意思,她说自己没有德行,也无才干,勉强在王府见了两年世面,如今年老体迈,想回乡安度晚年。
她原以为宣雪会爽快放行,但是等了半月有余,依然没有回应。
白珏忍不住寻到主母的屋子,宣雪与羽麟飞依然在一起。他们在院子里训练一条小青蛇,宣雪脾气急躁,常常因为小青蛇听不懂指令大发雷霆。羽麟飞总是和颜悦色地护着小青蛇,任宣雪如何发脾气,他都不为所动。
冰与火,春与夏,多么完美的一对璧人。
白珏蹒跚地走到他们面前,心想只要今日过后,她便不会为此而伤感了。她求羽麟飞放她离去,并再一次表示自己已经年老体衰,不愿再操劳。
羽麟飞抱着小青蛇,沉思了一会儿,问她:“只是行动不便而已吗?”
听起来像是一个性情暴戾的主人,还想榨取她最后的价值。白珏动了动唇,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她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用人而已,羽麟飞没有必要为了她而增加王府的银钱负担。
羽麟飞却道:“我吃惯了你做的饭菜,你若回乡了,我便再也吃不到了。如此一来,你也忍心离开吗?”
白珏诧异地看着他,他也看着白珏。那双漆黑的眼里写满了真诚,就像孩子向母亲索要糖饼糕点,白珏不知道如何拒绝他。
宣雪接话道:“王爷喜欢吃你做的饭,我这才一直没有表态。如果只是年老体衰,我可以多请一些伶俐的姑娘帮你,等你教会她们做饭了,再走不迟。”
白珏没有办法,道了谢转身走了。
入了这王府,便身不由己了,如果当初知道自己走不了,她一定不会选择留下来。尽管不愿意看到他们夫唱妇随的模样,但是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将自己锁在灶台周围,哪儿也不去。
宣雪当真给白珏派了五个伶俐的丫鬟,随时随地听候差遣。她们不仅心灵手巧,脾气也和顺,不管白珏提什么要求,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够办妥。白珏在一旁看着她们忙前忙后,莫名也有了做主母的感觉。
过了冷冬后,羽麟飞的身体忽然大不如前,甚至出现了呕血之症,忧心忡忡的宣雪屡屡对太医大发雷霆,府里的奴仆们也战战兢兢,不敢高声说话,生怕触了主母的霉头。
白珏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颗心悬着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