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老师，你醒了？”彦青转头看向他，“我找了你整整五百年，你果然还活着。”
彦青不是落拓的画师，他是伍名。
他对无忧老师的执念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深，所以天知道他在茶馆附近卖画遇到高和时，心情是多么激动。
“为何你还活着？”高和不解地问。
当年他屠戮伍名满门，虽然伍名不在现场，但是五百年过去了，别说是活着，就算是骸骨也该腐朽了。
“很惊讶是吗？就像我惊讶于你为什么还活着一样。”彦青笑了，“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没死，而且我的脸也变得不像从前的我了，我的心境也是如此。”
唯一不变的是，他对长孙无忧的仇恨。
长孙无忧屠戮之时，他并不在场。等他回去了，看到的是大火烧过的灰烬，人变成了木炭，万物尽毁。他甚至分不清楚谁是谁，连看妻儿最后一眼的愿望也无法实现。
“你放弃了寻找我，是因为你觉得这样的惩罚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但你没想到我从此在无忧城蒸发了，就算你想看到我得知族人被害后痛哭流涕的样子，也无法做到。”
“但是，我怎么可能让你如愿，老师，”彦青语气凛冽，“就算是与你重逢，我也要以挺拔身姿站在你的面前，告诉你，我从未因此哭泣。”
“你想报仇？”高和拍了拍尘土，起身。
“不错。这里是太金山，从这里可以看到我们曾经在无忧城建的宅院，时间过得真快，曾经的富贵人家现在也被各种各样的商铺代替，我们却像妖怪一样，不老不死。”
彦青将一把剑扔到高和脚边，自己也拔出一把剑，他做好备战的姿势：“今天我们在这里决一死战吧，老师。”
“如果我不想和你打呢？”高和挑了挑眉。
“为什么？”
“若是报仇的话，我已经报过了。你和我一样，孤家寡人。”
“不，我们之间必须死一个。”彦青举剑劈来。彦青的剑法很凌厉，高和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因为高和虽然也学过剑法，但只是个花架子。
富贵人家便是这样，做任何事都以优雅为第一要义，而彦青是奔着伤人去的。
少不得挥剑格挡，尽管不情愿，高和却不得不参与战斗。
彦青道：“今日我若赢了你，我便跳下太金山，摔一个粉身碎骨，好了了我们当年的恩怨。”
又是一剑劈来，高和虎口发麻，后退数步。
不知道为什么，如此节骨眼上，他竟然还想到了邱冠前几日说的那句话——你当真不想做老板？
那日他以为自己的回答肯定是不想做老板了，但面临死亡时又觉得自己很想承担这份责任。如果此刻能够回到茶馆里，看钱来福算账、封如贤烹茶、白珏做糕点、柳橙和尹琅若吹牛，他将无比满足。
就在高和被彦青逼到绝境时，一个紫金葫芦忽然飞出，“哐当”一声打在彦青的剑上。彦青摔倒，差点摔下太金山，高和眼疾手快，拽住了他。
彦青不解地问：“为何救我？”
“往事只是往事，我们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我们都是不应该存在现世的人，可我现在忽然不想死了，我希望那个唯一与我的前生有关联的人，也好好活着。”
“大！”只听一声令响，紫金葫芦忽然变大，它飞到彦青脚下，将彦青托起。
彦青落在山顶上，邱冠匆匆跑来，后怕般拍了拍胸口：“幸好我醒得早，不然就酿成大祸了。”
他本以为只是夜饮一杯，第二天便为高和加固封印，没想到彦青强行破开了高和的封印，恢复了他的记忆。
“你这样让我的努力白费是不对的，”邱冠指着彦青的鼻子数落道，“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这家伙付出了多少心血，他能够有今日的造化，全是我的功劳。”
高和与彦青嘴角抽搐——邱冠倒是不要脸。
“好端端的打什么架，不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吗？”邱冠用剑柄分别打了一下他们的头。
彦青摸着脑门的包，愤愤不平：“我的头岂是随随便便可以打的？”
他又被邱冠打了一下。
“你不过是一个傻子，我打你又如何？伍名，你真的如此痛恨长孙无忧吗？还是你体内住的恶妖九幽左右了你的思想，你与他的抗争以失败告终，才酿下大祸？”
彦青霎时间不敢说话。
邱冠说得不错，一个人的怨气太深，便容易被妖邪附体。当年伍名在雪中站了一夜，因为过于怨愤病倒了，在他命悬一线之际，撞上了一只妖怪。他说自己名为九幽，只能依附人的怨念生存，他求伍名与他签订契约，许诺能让伍名飞黄腾达，死而复生。
伍名答应了他的请求，但自那以后，伍名便不受控制地恶毒起来。
“人心是脆弱的，最容易被妖邪入侵，所以你当年做出那些反常的举动，我可以理解。你之所以忽然人间蒸发，也是受九幽控制，变得疯疯癫癫了吧！”
的确，那时候伍名的脑子总是时好时坏，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尽管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他依然无法与九幽共生。
邱冠叹了一口气：“你这样的情况，除非将那妖物彻底杀死，否则你永远只能做他的傀儡。不过如果杀了他，你也不复存在了。”
高和忍不住道：“那便不杀。”
邱冠摇摇头：“不杀，彦青永远不会消解这份仇恨，等到有一天他被九幽所控制，便会彻底失去自我意识。”
“我说了不杀。”高和坚持道。
彦青的面目忽然扭曲起来，他变成了一个唇红齿白的秀气少年，他惊喜地道：“无忧老师！”
高和诧异：“伍名？”
但下一秒，彦青又幻化成了一副可怕的模样，狞笑着道：“负了我的人，统统都要死！”
两副面孔不停变化，彦青的脸孔也逐渐扭曲，他向高和伸手，哀求道：“老师，救救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