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影魔（1）
“鉴于我们要去的地方，你害怕也是正常的。”女孩在前面说道。
“我尽量……”青年有些不明所以瘪了瘪嘴，又扫了一眼黑暗中的山脉与古森。
长夜延绵，四月风凉，山巅灰云，山下街影，罗织出独属于北疆小镇的寂寥与沉寂。几个深红色的人影，正隐秘的行经在镇子外一条通向林间的小路上。
这一行六人有男有女，相比于同伴的讳莫如深，中间的碎短发青年表情有一点迷茫。前面的女孩撩开红色的兜帽，回头冲着他莞尔一笑：“别这么紧张，内森。过了今天，你就是我们的一员了。”
被称作内森的青年被她盯得小鹿乱撞，忙不迭的点了下头，又有些无所适从的扫了下路两边的黑暗：“可是，一定要跑到离镇上这么远的地方吗？”
“你害怕了吗，内森先生？”女孩随手拨弄了一下头发，弯起蔚蓝的眼睛的问道。
“那肯定不会，索菲，我不是那么胆小的人？”内森挺了挺胸膛：“我可是镇上最厉害的术法师，什么都吓不倒我的。”
“是吗？”女孩背起双手，脚步一踮一踮的：“那真是遗憾，我其实挺希望你能害怕一些的。”
“这林子我从小到大来过好多次了，有几个兔子洞我都一清二楚的，亲爱的索菲……”青年挠了挠大腿笑道。接着，嘴里念出一串祷文，挂在胸口上的坠饰轻轻闪烁，他手中出现了一团柔和的光线，将这林间小路的两边罩上一层昏黄：“我跟你说，索菲，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内森眼睛瞪得大，做出一副骇人的模样：“据说这林子里藏着怪物呢，这种时候跑过来可得当心些。”
“讨厌，”索菲嫌弃道：“这么幼稚的事情，你也信？”
“是真的，”内森收敛起表情，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是我那老头子说的，他经常会离开镇子。最近一次刚从里加回来，路过这附近的时候说是看到有很多被撕碎的小动物。”
“什么嘛，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索菲不满的说道：“说不定是附近野狗干的，你真是个笨蛋。”
“可是，那些尸体被扯得到处都是，野狗可不会那么糟蹋猎物。而且还有负鼠，野狗从不吃那些恶心的小东西。”
“所以呢，说不定是某只饿极了的山猫，或者是别的什么野兽呢？”女孩兴味的反驳道。
内森忧虑的皱起眉头，语气森森：“我想起来了，老头子说还看见过一颗红鹿的脑袋，上面没有牙印，像是被活生生的从脖子上扯了下来……”
女孩环顾了一下黑暗：“你别说的……这么恶心。”
“它还瞪着一双腐烂的死白眼睛，嘴巴张得很大，甚至能看到喉管后面的泥土……可怜的东西，它死前一定被什么东西吓坏了。”
“内森，够了。”
“你们听我说……你们都见过我父亲的，他可不是个爱说谎的人。他警告过我的，最近不要到这一带来。”
“内森.库克，你是一定要编故事吓我吗？”索菲生气了，声音有些发抖，她望了一眼黑沉沉的林间，仿佛那里有着一道道诡异崎岖的影子。
晚春的夜风，尚且带着些刺骨的凉，拨弄着潜伏在黑暗深处的未知事物，围绕着众人的幽影，发出一片悉沙作响的低语，刺鼻的味道在空气里渐渐蔓延。
内森盯着已经露出惊惶神色的女孩，压低了声音：“那东西不是为了捕猎，它把那些尸体拆成了好多块，又不吃下去，就只是想知道猎物的身体里长什么模样，就仿佛它从没见过似的……”他右手将光线举过头顶，左手偷偷拿起一枚硬币夹在拇指和无名指中间：“说不定，它现在一定潜伏在什么地方，爪子扣在岩石上，用好奇的目光注视着闯入领地的六个人类，在盘算着一会从谁先开始动手……”
“啪”的一声，惊起了沉眠的森林，黑暗中爆发出一阵不安的骚动，距离索菲近在咫尺。女孩禁不住口中惊叫，一头扎向内森的胸口，瑟瑟发抖。内森则趁此机会，伸手搂上她的肩膀。
“别怕，别怕……”他满意的轻拍着女孩柔软的后背，低头看了看她埋在自已怀里的面容，金色的秀发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脑子里一阵的心旷神怡。又抬眼，对着身旁面露鄙夷的男子，得意洋洋的扬了扬眉毛。
索菲带着哭腔骂道：“混蛋，内森，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就是个混蛋，混蛋……”骂归骂，她却依然紧缩在男人的怀里，似乎真的被吓得不轻，肩膀一直在发抖。
青年有些意外她为何吓成这样，不过怀里有个漂亮女孩，倒是让他一点都不抗拒：“索菲，要是真的害怕，就抱紧点我。”
女孩似乎犹豫了一下，纤长的双手轻轻抬起，环住了青年的腰际，她胸口的起伏，通过接触的身体传到内森的脑子里，让他的表情变得更加的享受。拥着香软的身躯，内森时不时和其它人眼神交流一下，那意思“我可算是得手了”。只不过另外几人则明显很不甘，用唇语表达了“一会要你好看”的回答。
一行人向着林子深处前进，笼罩着他们的黑暗愈发浓稠，似乎连任何轻微的响动都被黑夜冰冻住了。内森将手中的光线又举高了一些，却只能照亮身前的一个小圈，他有些迟疑：“还没到吗？还得走多远？”
“快了，笨蛋……”索菲轻轻说道，她已经平复了心情，轻柔的声音在上空回荡起来：“再有一会，就到了……”
内森望了眼深不见底的黑暗：“干嘛非得选在这种地方？”
“怎么，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女孩的话音又轻又长。
“开玩笑，我怎么会害怕……”
“哎，那可真扫兴呢。”索菲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那当然了，你现在抱着的是一个圣辉术的天才，这些都是小场面。等我考进了里加的理法院，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术法家的。”
她埋着头，突然肩膀抖动起来，还发出一串幽幽的笑声。
“你怎么了，什么事这么好笑？”
“不，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
“我好奇的是……”笑声突然变得干瘪，她从男人的怀里抬起了头，两行血泪从眼角划过了美丽的脸庞，她咧开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容,缓缓的朝他伸出了手：“一会儿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的时候，你会不会……害怕呢？”
“啊！”青年发出破音的惨叫，坐倒在了地上，两条腿胡乱的踢蹬着。
“对了……”锋利的指甲朝他缓缓伸过来，女人迫不及待的笑着：“你要是不害怕，味道就不够甜美了……”
恐惧的泪水夺眶而出，内森都忘记了要站起来，他四肢着地的朝后爬去，嘴里失声的哀嚎着：“救命……救命……”
大笑声在森林上空肆意的回荡，五个身披红袍的人手指着地上狼狈的内森，笑得前仰后合。
瘫在地上的内森大口剧烈的喘气，惊恐和不解仍停留在泪汪汪的眼里。
“笨蛋，笨蛋……”索菲捧着肚子笑弯了腰，她伸手擦去脸上的番茄酱：“你看看你，内森……真是个笨蛋……”
一个男子笑得不能自已，以至于脚步一阵蹒跚：“蠢蛋，看看你的裤裆，看看你的裤裆……”
“你给我住嘴，布鲁克！”他羞愤的骂道：“狗屎，你们都是狗屎！”
布鲁克朝他伸手，内森生气的拍开他，双手撑着地面，腿摇摇晃晃了一阵子，勉强算是站了起来。他又抬起袖子擦了一下泪水，觉得实在丢人，用力扯起衣角挡住有些的裤子。
“别生气……不过是开个玩笑。”
“我去你的……你们去死吧！”内森大喊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去。
布鲁克一把将他拉出：“别这样，内森，我们可是说好的。”
“你们戏弄我，我不玩了……我要回家！”
“抱歉，内森……”索菲走上前来挽着他,眼角还留着没能藏住的笑意：“我只是看你太紧张了，想让你放松一下。”
“蠢货，别往心里去。”布鲁克补上一句：“你不也吓唬索菲了吗？”
女孩用身体着青年的手臂：“好了，别闹情绪，你不是等这一天很久了吗？“
手臂处传来的体温又让内森犯起了恍惚，他抽动两下鼻子：“……我受了很大的伤害，你可要给我一个吻，算作补偿。”
“我说你小子，”有人骂了起来：“还真会得寸进尺。”
“闭嘴，哈利，又不是你差点被吓死……“
“好啦，内森……”索菲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等完成仪式，你成为了‘蚁后’，我就吻你一下，怎么样？”
“你不会又是戏弄我吧？”
“我对着月亮发誓，”她捂着嘴笑了起来：“待会一定让你吻个够，好不好？”
内森眼睛泛红，咬着嘴没说话，但脚步却不由自主的随着她往前挪去。
“为什么是‘蚁后’？”青年不情不愿的问道：“之前可没听过你们用这么个称呼？”
“因为，你是特别的，内森。”女孩挽着他的手臂一直没有松开：“那是因为，只有我们当中最优秀的成员，才能叫做‘蚁后’。”
“那为什么不叫蚁王？我是个男的，叫我‘蚁后’会非常奇怪。”
“因为呀……”索菲幽深的笑了两声，目光隐隐有一丝狂热：“你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最特别的，也是唯一的……就像蚁后也是唯一的。”
听到女子的这番表白，内森心里的屈辱被幸福感一扫而空，甚至忘了自已的裤裆处还有点潮湿，语调恢复了平日的自信：“为什么，你们要起名回归者？”
“你对这个名字有什么意见吗？”叫哈利的强壮男人反问。
“闭嘴，我又没问你。”内森撇着嘴，又谄媚的看向索菲：“我问的女士呢?”
女孩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她指了指天上被树荫遮挡，隐隐可见的巨大月亮：“我们都想回到那里呢，所以才叫做‘回归者’。”
内森抬头看了一眼：“你是说莉娅女神在月亮上的天国吗？圣典上说，人去世之后都会去那里，多向圣辉祈祷就是了，又何必单拎出来搞个小团体？”
“因为，我们比其他人更想……”女孩憧憬的望着天空上，若隐若现的轮廓：“想得不能自已了嘛。”
内森眉毛，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异样感。
“到了。”有人说道。
前面是一小块的空地，空地上已经站着四五个披着红色斗篷的人。他们的中央有一个石块垒砌的水井，水井上还盖着块石板。
索菲松开他的手，兴奋的朝前跑了几步，打量了一下石板。又满眼笑意的和其它人交谈了几句，然后转过身，朝远处发愣的青年招了招手：“内森，过来。仪式要开始了……让我们向月亮祈愿吧。”
青年心里觉得怪怪的，女孩的笑容像定格在了脸上。他犹疑的挪动着脚步，扫视着那些披着红斗篷的人。
布鲁克在身后推了一把：“我说，你干什么呢，叫你快点过去。”
“内森，快来吧。”索菲在前面招手：“做完仪式，你就是我们的成员了，我们就是一体的了。”
青年脚步缓慢的走近，目光停留在圆形的水井上，他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口井。这片林子他可是从小玩到大的，从来都没见过这东西。
地上那些沟壑是什么？一圈又一圈，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是他们挖出来的？内森心里有点发毛，他一边缓慢的前进，一边在脑子里勾勒着形状……那形状围绕着圆形的水井，形成了一个图案。那图案，好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不……”他不由自主的吐出个音节。
一个魁梧的身躯站到了他的背后，是哈利：“快一点，你打算走上一天吗？”
“不，不……”内森猛地抬高了音量：“这不是圣辉教徽！不是……”后脑一闷，一阵剧痛，他头晕眼花的倒了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