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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九日，岑家老宅。
院落冷冷清清，和数月前截然不同。
从那次假赵管家被抓走后，这里就开始变回原样了。
变回那个只有廖廖几人在此的凄凉样子。不，比那更凄凉，这里如今只剩一人——赵管家，但他也不是赵管家，他的本名，是介规，他的介筱的哥哥。
他为这里的所有人安排了去路，毁掉了岑海昭岑星漆父子在这里留下的东西，独自一人待在这里，终于等到了他们的到来。
两道身影并肩前来，越走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介规笑了，多年未见，他都快认不出对面的人了。
他随意地倚在门边，闭上双眼，沉浸在清风、鸟鸣、花香里，一片绿叶被风吹落，不偏不倚地从他眼前飞过，他睁开眼，叶子瞬间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取而代之的是岑氏父子。
岑星漆本就因李匙和盒子的事烦心，正愁无处发泄，他第一句便是发难：“东西都没了，人也没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他举起剑，朝着介规靠近，岑海昭及时察觉不对，将他往后猛地一拽，这才没被介规的飞镖取了性命。
岑星漆不可置信地看着介规，想要再次上前，肩膀却被岑海昭死死按住。
岑海昭深邃的眼睛一动不动，目光复杂，他看着介规，岑星漆能感觉到他的手在抖。
“爹？”
很快，岑海昭的双眸了，他极力压抑着情绪，声音颤抖：“介印则？是你……吗？”
介规回看着他，视线交错，仿若回到了与他初见那天。
那一天，他奄奄一息，如今，他一人之下。
介规觉得累，他当“赵管家”当了十四年，都快认不出自已来了。
他站直：“不请我去你家坐坐吗？”
岑海昭按住岑星漆的手加大了力度，从让岑星漆冷静到让自已能够撑住。
岑星漆眉头微蹙，一面带着质疑打量介规，一面搀住岑海昭。
舅舅？他怎么可能是这副样子？连那些个喽啰都能将他关在地下关了一年……
“反应慢了些，这样可不行啊，会没命的。”
不过眨眼功夫，介规的手指就已经戳中了岑星漆的喉咙，岑星漆惊起一身冷汗，喉结上下滚动，他很清楚，如果介规有杀心，他此刻已然是一具尸体了。
“舅……舅，真的是你？”
有这样的能力和气魄才是他的舅舅，不仅仅是因为记忆里他的模样，更是因为这样的人才配做自已的舅舅。
介规放下手，眼中是纠结和不忍：“是我。”
忽然他话锋一转，目光也变得坚定而悲愤，双目猩红，手一抬，将岑星漆推开，作为招呼的一掌直奔岑海昭而去。
岑海昭向后翻身，躲过攻击的同时拉开距离，摆好姿势，两人用着同一套功法，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介规加大力道，青筋暴起：“你逼竹凩为妾，连阿爹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当真以为我还能如当年一般与你情同手足吗？”
介规一脚踢飞岑海昭，他在空中稳住身形，落地后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才堪堪停下。
介规哪里肯放过他，掷出无数银针朝他飞去，岑海昭冒险上前，与介规拉近距离。
两人拳拳到肉，每一击都夹杂着思考和裂痕，往年情谊，成为击败对方的武器，也成了牵制自已的镣铐。
打斗的气浪掀起尘土，遮天蔽日，不禁让他们想起南疆，那地方黄沙漫天，练功的时候常常被风沙困扰，沙粒被吹起，打在脸上，不比此刻挨的拳头轻上多少。
那时候，立于黄沙中心的不是只有他们两个，后来他们离开南疆，来到寅朝，也不是只有他们两个。
少了一个人，她阳光热烈，率性而为，会在清晨采露，也会在雨夜出游，会惩奸扶弱，也会违背律法。
她想做的就一定会去做，不刻意去寻求天时地利，又次次都占尽天时地利。
“舅舅，阿爹！别打了！”
岑星漆隔着他们二人，尘埃落定之前，他认出了她。
岑海昭和介规回头看去，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两人的身上满是方才打架留下的伤痕，嘴角和眼周带着血痕，介规常年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被打破，像是皮肉被掀起，血渗进面具里，看着可怖又诡异。
“别打了。”
她眉头微蹙，担忧又严肃地看着他们。
二十年已过，她容颜依旧。
“阿娘……我是星漆，我……我一直在找您。”岑星漆双眼含泪，声音颤抖。
岑海昭和介规放开彼此，一瘸一拐地朝她走去。
再次重逢，恍如隔世。
三人围着她，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她笑了，轻吹一口气，白色的雾笼住他们僵硬的脸，是傀儡香。
介规的眼中闪过绝望和自嘲，岑海昭双眸漆黑，杀气难掩。三人都中了招，短暂的抵抗后还是没了自我。
介筱露出不屑地笑，满眼嘲讽，那是在说：不过如此。
她并非介筱，而是李枷。
她一把撕下自已脸上的面具：“介印则，跟我走。至于岑家的人……忘了这里的事，从哪来的就回哪去，不要再到这里来了。”
他们还没走出两步，一道欢呼声响起。
“李姑娘好手段啊！”云章鼓掌，李枷蓦地回头，满脸不悦，语气带着不耐烦：“你怎么在这儿？”
云章笑容满面：“李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可是听说您来京，特地过来找您的。”
李枷看着岑星漆往东走，那是岑府的方向。可是岑海昭却往南行，她笑了：“依然认为自已来自南疆吗？你本就是京城之人，你的亲人都在这里，你的家也在这里。和你儿子一起回到那个岑府吧，你不配回南疆。”
岑海昭的脚步一顿，待在原地，死死不动，像在挣扎，最终，还是转身和岑星漆一道离开。
“南疆？岑相是那里的人啊？”云章满眼好奇，李枷瞥了他一眼：“岑殁在哪儿？”
云章跟上岑家父子，他拿着压制傀儡香的药，在他们的异常被其他人察觉之前，他要把药给他们：“峤邑。在下失陪，祝李姑娘……好运。”
李枷没有回复，决绝地离开了这里。
